“雲然……你叫‘雲然’?”
沈晴微點點頭。
故友之名,不敢忘。這時時提醒她,來離澈山的目的。
她頂替雲然的身份,将一切都安排妥當。沒有人會懷疑的。即便懷疑,也不會找到證據。
“好!我是周臨言,‘莅臨’的‘臨’,滿嘴謊言的‘言’。”此時,籠罩在周臨言身上的讓人畏懼的陰霾好像散去了,說這句話時,他又成了那位溫柔三殿下。
“滿嘴謊言”的“言”……
這句話恐怕别有深意啊。
周臨言此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陰差陽錯,自己本意是逗逗她,沒想到真的吓到她。這沈家二小姐還真是有意思啊。明明眼裡是想将他千刀萬剮的恨意,嘴上有說些蠱惑人心的花言巧語。一邊說要為他上刀山下火海,一邊又編了個假身份糊弄他……
“雲然,好名字!倒是與你那行雲流水般的劍術頗為相配呢。”
周臨言看着眼前一言不發的姑娘,她看起來真的吓到了——沒有往日那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架勢。
不對,她哪是拒人于千裡之外?是拒他于千裡之外才對。“雲然”對她的其他同門,倒是熱心的很,一句一句哄得漂亮師姐笑開了花。
眼下,她好像真的被吓到了,連神情都失去了往日的那般從容與自若。他開玩笑……開得有點過了?
可他本身……就不是什麼溫潤如玉之輩啊。若有一日,叫她見了自己的真面目,她會厭惡的吧。
算了。現在是她有求于他,他怕什麼?以後,他的以後裡注定一個人,遭受所有唾罵與白眼,将曾經的傷疤,一一揭開,再加倍奉還給那些人。
至于她是不是厭惡他,有什麼重要的呢?
他不需要任何人喜歡他。
不過——逗逗她應該會很好玩。就當是為他無聊透頂的離澈山之行找點樂子。
“雲然姑娘……”周臨言一句話,将神遊的沈晴微拉回了現實。
“雲然姑娘先前說有事相求,不妨說來聽聽,萬一我可以盡一份綿薄之力呢?“
沈晴微擡頭,注視着眼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人。周臨言,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她覺得他好像在好遠好遠的地方,站在煙霧缭繞的森林裡……
“殿下,你不生氣啦?”她試探着問。若他還在氣頭上,她怎麼敢提出有求于他之事,太歲頭上動土,她現在還沒這個膽量。
果然,一有把柄在他人手中,便是舉步維艱,處處受制于人。
“我故意吓你的。”
“哪知道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雲然姑娘,會被我的胡言亂語吓得驚慌失措。“
這話聽的人惱火。
今天周臨言帶給她的震撼太大了。她覺得自己像是從天上被拽入水裡,動彈不得,連撲騰的力氣都不曾有了,一點點在水底下沉……
而周臨言,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她仿佛沉在水裡,看不清眼前的他是真的還是她瀕死之前幻想出的虛影。此時的沈晴微,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周臨言。
溫和若風的三殿下?不是的。他分明有殺人不眨眼般的狠厲。
花言巧語的周臨言?也不是。玩笑之餘,他每句話聽着都像是威脅,又充滿試探。
這世間之人,往往不是非黑即白。那周臨言呢?他又是怎麼一個人?
“對不起。”目睹她的沉默,周臨言仿佛真的是他錯了一般,低頭道歉。
沈晴微看着他,真的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周臨言了。
她隻想逃離這個人,這個她明明沒見過幾面卻又厭惡又害怕的人。
初見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執劍少年讓她眼前一亮,驚羨之餘不無欽佩仰慕。
聽說他的身份,她卻是身有反骨般,懷疑是溫潤面龐是此人的僞裝,好奇這假面之下,到底藏着一個怎麼樣的人。
可如今,他寥寥數語,她便覺得像是見鬼了似的。他一會兒瘋魔又陰暗,一會兒又善解人意,她真的分不清。
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一個巴掌一個甜棗麼?她不吃這一套,甚至對此深惡痛絕,視此法為控制之術。
總而言之,見過周臨言不為人知的那一面以後,在看他的溫柔,隻覺得笑裡藏刀,讓人毛骨悚然。
沈晴微不是膽小的人。甚至,她做了許多旁人都不敢為之事。拖着半條命苟延殘踹拿到想要的東西,不知結果卻義無反顧闖入山谷……
可她算不準人心。
無論是陡峰湍流,還是洪水猛獸,都不曾讓她那樣惶恐害怕。
世間最難料的就是人心。她最不想猜的,也是人心。
眼前之人笑眼盈盈,可她卻不知這背後幾分真幾分假,又有幾分殺意與狠心。
就像當年那場大火,那麼多年,她還是時時憶起,卻不知縱火者究竟是何種心思。就這樣,那個人困惑了她這麼多年,那場大火也曆曆在目,恍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