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彌将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她想事情的時候眉頭總是微微皺着。
“這屋裡沒有别人,茶是兩刻前我剛剛煮的。在去酒樓前,我一直在這裡。”
原來是這樣,沈晴微點點頭。宿彌常常是這般善解人意。
“這裡沒有别人,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給我聽的就盡管說吧,我會認真聽的。”
“知我者,宿彌也。”宿彌雖然話不多,卻常常讓她覺得,他一直都在。除了阿姐,她最信任的人莫過于他了吧。
讓這麼好這麼好的宿彌有危險,她實在于心不忍。
“宿彌,我好累啊。”她心裡憋了好多事,開口時卻隻有寥寥幾個字。她何嘗不想把自己的難處全盤托出?隻是,她不敢。她怕。
她在意宿彌的安危。但是阿姐在她眼裡勝過一切。
說到底,還是她太自私了。
她随口一句好累的抱怨,他會認真想許久。
“累了的話……或許可以停下來好好休息,不必急着趕路。”
“明日叫溪瓊替你把把脈,開點藥補一補。”
溫柔至極,讓她想起來很多年前的事。那一年,那一日,他也是那麼溫柔,為走投無路的她指了一條明路。
她見過很多面的宿彌。殺伐果決的霄定閣閣主是他,一絲不苟傳授她武功的人也是他;她最無能為力是助她一臂之力的人是他,她身陷囹圄時向她伸出手的人亦是他。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了解她的真面目。他知道她心急、易怒,也知道她的自私與無奈。可他一直在那兒。他在那兒,沈晴微就會覺得安心。
難道就真的沒有兩全之策嗎?
“宿彌,你相信我嗎?”沈晴微煞有介事地問。
“相信。”他毫不猶豫,仿佛不用思考早就在心裡知曉。
“那你為什麼相信我啊?”他越是堅定,她心裡的酸澀就更甚。
“因為沈晴微是沈晴微。”
是那個講義氣、重情重義的沈晴微,是那個為阿姐不惜賭上自己性命的沈晴微;是他相處這麼多年,他看着一步步成長的沈晴微。後面的話宿彌沒有說出口,隻是藏在心底。
“傻子,宿彌你這個傻子,怎麼誰都相信。”沈晴微鼻子一酸。連這麼虛僞自私的我你都相信……連吃裡扒外的劉午你都相信!傻子。
可若他不傻,當初怎麼又願意留她在霄定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這樣的宿彌,真叫人心疼。哪一天被人背叛了,都懷疑不到真正的叛徒身上。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霄定閣閣主,被指着鼻子罵傻也不反駁,隻是笑着。似無可奈何,又若樂在其中。
“宿彌,你是不是要去鼎松山?”
沈晴微在問之前,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偏偏宿彌這個人,往往嘴上應得好,到頭來還是堅持他自己的那一套,旁人怎麼勸也都沒用。
他點點頭,但顯然不想繼續說下去,趕忙着轉移了話題:“劉午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先前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答應得好好的,轉身又告訴你了。”
看來這件事,宿彌隻告訴過劉午,是劉午透露給周臨言的。鼎松山,那是什麼地方?常年毒霧籠罩,毒蟲毒蛇數不勝數。更是有傳說,此地有妖鎮守,進山的沒有一個能出來的。世上自然是沒有妖的。隻是,鼎松山确确實實隻有進山的人,卻從沒聽說有誰能活着離開。但是,古籍中記載鼎松山上有許多寶貝,因此慕名前去的人不在少數,隻是無一生還。
宿彌怎麼就非要去鼎松山不可呢?為什麼要瞞着其他人?
難道他要自己獨自前往?
沈晴微的第一反應是他瘋了。且不說鼎松山是什麼地方,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殺他他不知道嗎?他就這麼信任劉午?他都告訴劉午了卻還打算瞞着自己?
“宿彌,你可以不去鼎松山嗎?”沈晴微知道,他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可是,鼎松山,真的很危險。周臨言早就叫人埋伏在山下了,那麼多人對上宿彌一個……是,宿彌是武功高強,身手了得。可是畢竟對方人多勢衆,更何況最危險的是山上……
沈晴微已經在心裡列好了十幾條理由,想要勸他不要孤身前往。她總有一種感覺,如果宿彌真的去了,恐怕兇多吉少。
她知道這是周臨言的試探,可她不想宿彌有危險。
“别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他仿佛有成竹在胸的信心。
可……沈晴微知道,自己心裡已經做出取舍了。隻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好,我不攔着你。那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兩個人的并肩作戰,總好過一個人單槍匹馬。
她生怕宿彌不同意,連忙證明自己:“宿彌,我現在的武功也很厲害的!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走投無路的小女孩了。
宿彌沒有回應。
“沈晴微,你喝多了,休息一會吧。”
宿彌的聲音好像有一種催眠的魔力,她竟然真的有點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