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和她的學校隻隔着一條街,裴靈溪回到宿舍,顧嘉敏從浴室出來,邊梳頭發邊問她:“什麼事情這麼着急?一回頭就不見你人了。”
裴靈溪把行李箱攤平,裡面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小零食,都是在西梧能買到的零嘴,唯一從家裡帶來的是一小包剛剝去綠殼的新核桃,行李箱底下還裝着一個核桃夾。
她說:“我弟來看我,帶了東西,你們想吃什麼自己随便拿。”
顧嘉敏拿了包紅棗,說要泡水喝,她知道裴靈溪最讨厭棗味的東西。
裴靈溪拆了包肉幹分給舍友當夜宵,唯獨把那包核桃單獨拎到了自己桌子上,舍友們默契地沒有去碰。
相處三年多,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性,說讓你拿就不是客氣客氣,單獨拎出去的就表示她要自己留着。
裴靈溪多簡單啊,說什麼是什麼,讨厭一個人挂在臉上,校園裡遇上漂亮女孩多看幾眼,随口誇贊一句:“你好漂亮。”
别人開心一整天,她臉上短暫地挂上笑,看不出真心假意,卻滿眼真誠。
洗完澡,她搬了把椅子去陽台坐着,一手拿核桃,一手拿夾子,新收的核桃裡面還沒有幹,她仔仔細細剝去苦澀的外衣,露出白花花像腦仁一樣的核桃仁,丢在罐子裡。
顧嘉敏站在門框裡,八卦她那件風衣的事。
裴靈溪反問她:“你知道那件衣服大概是什麼價位嗎?”
顧嘉敏笑着比了個數。
裴靈溪疑惑:“千?”
顧嘉敏搖頭說:“再加個零,你怎麼會認識這種階層的人?”
裴靈溪如實回答:“我去火車站接我弟的時候上錯了車。”
顧嘉敏差點笑到斷氣,懷疑她是不是在胡說八道,見她一臉認真又止住笑,說:“你也是夠大意的,上車都沒有跟人家交流?”
裴靈溪回想當時的場景,她隻顧着怎麼敷衍裴遠讓了,還真沒有注意那位“司機”的長相,倒是熟悉的記得他車上清冽的雪松香,十分好聞。
她沒把這場充滿戲劇性的短暫相遇放在心上,那件風衣被她随手挂在櫃子裡不見天日。
周末,她先帶裴宴清去漪園打卡,吃過午飯,又陪他去了遊樂園玩,說出來别人不信,他倆之前沒去過任何一個遊樂場,除了正在維修中的摩天輪和裴宴清十分抗拒的鬼屋,兩人把其他設施統統體驗了一遍。
晚飯兩人是在一石居解決的,飯後,她把沉甸甸的行李箱交給裴宴清,打車送他去火車站,下了車,又轉給他一千塊錢的生活費。
短短一天時間,光是陪他玩和吃飯,她就花了一千多,裴宴清很是疑惑:“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裴靈溪神色平淡:“剛發的獎學金。”
裴宴清背着泛灰的黑書包,松開行李箱拉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半晌,輕聲說:“照顧好自己,我有空就來看你。”
裴靈溪笑了笑,推開他,說:“西梧和南臨隔得太遠,你要是自己想出來玩,就過來找我,要是專程為了看我一眼,我還不一定有時間陪你。”
裴宴清被她氣笑,手背一擦濕漉漉的眼睛,沖她說:“那你今年過年一定要回家!你已經兩年沒回家了!”
裴靈溪點頭:“嗯,我會回去的。”
看着裴宴清離開,她轉身點了支煙,抽完煙,打車回學校。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過,分不清幾月幾日,隻有周末和周一的分别。
前兩天院裡下發通知,她之前報名參加的那個掙學分的項目下個月末要結題,正好和英語六級考試時間撞上,還有找工作的事,她每天跟去各宮娘娘面前傳話的小太監一樣,滿校園跑。
項目組一共有四個人,兩男兩女,一個男生是比她小一屆的學弟,其餘兩個和她一個班,女生是她的室友杜若晗,家在本市,已經找到了工作,最近家裡有點事,抽不開身,男的不是天天去醫院就是去參加面試,裴靈溪看出他隻想白嫖學分,學弟更是指望不上,所有事情都要她這個負責人親力親為。
光是報銷發票她從西校區跑到南校區,又從南校區跑到東校區找領導蓋章。她忙活了好幾天才把材料交上去,再接着是撰寫整理項目論文,寫演講稿,做實驗,做數據表,許多材料要找各級老師簽字。
有一次,她在實驗室改論文改到很晚,帶她進實驗室的學長從門口路過,見裡頭還亮着燈,聽見敲擊鍵盤和鼠标的聲音。
進門一看,偌大的實驗室隻有她和一台筆記本電腦醒着,學長敲了敲門,提醒她一會兒寝室要門禁了。
她這才發現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保存好數據,連忙收拾好東西,關上燈出門。
夜深得可怕,青磚地面落了一層薄霜,淡黃的路燈照在上面,像沙灘上的細沙。
擡頭看,學院樓所有的窗戶都是黑的,她習慣性劃開一根火柴,煙沒點着,火柴先被冷風吹滅了,她把電腦包夾在胳膊下,背過身去擋風,學長走到她身邊,替她擋風。
點燃煙,一縷淡藍色煙霧飄起來,她讪讪一笑,對學長說明天見,拎着電腦包快步回了寝室。
回去的時候差了七八分鐘,就能趕上鎖門,宿管阿姨跟她念叨,說她再這個樣子就記夜不歸宿,跟他們導員反應情況。
裴靈溪掌心裡握着剩下的半截煙,單手背在身後,解釋說:“我是做實驗等數據實在走不開,您也知道,我們專業的那些實驗設備離不開人。”
阿姨半信半疑,卻也沒有為難她,給她開了門,讓她以後别再這個樣子,門口都是有刷臉機和監控的,自己放她進去,學校查到了也不好辦。
裴靈溪滿口說着沒問題、謝謝之類的客套話,刷臉進門。
回到寝室洗漱完,再刷一半的模拟卷子,對完答案已經兩點多,身體分明已經累到了極緻,躺在床上又翻來覆去睡不着。
顧嘉敏丢給她半瓶褪黑素軟糖,讓她吃兩顆。
裴靈溪吃了沒什麼用,反倒嘴裡全是酸味,她大半夜爬起來去衛生間漱口,既然睡不着,索性不睡了,抱着筆記本去陽台查資料寫論文。
徐歡一大早上鬧肚子,起來上廁所,天光半昏半眛,陽台玻璃門後面坐着一個人影,裴靈溪抱着手機打字,再黏貼到電腦上,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徐歡披了件衣服走過去,電腦的白光落在裴靈溪臉上,她嘴裡咬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耳朵裡塞着一隻藍牙耳機,徐歡不禁感慨:“靈溪,你這是要修仙啊?”
裴靈溪随手丢掉快被自己咬爛的香煙,見她晃蕩着兩條光潔小腿,随口關心說:“陽台上風大,你快點進去吧,當心感冒。”
徐歡說沒事,好奇地湊到她的電腦屏幕前,近三十多頁的論文就這麼水靈靈被她寫出來了,她給出一句十分中肯的評價:“靈溪,你其實挺适合讀研的。”
裴靈溪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得飛快,平聲說:“我不喜歡讀研。”
徐歡也不多勸她,用裴靈溪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人各有命,好自為之。
項目比六級考提前結束,參加答辯的前一天,指導老師最後一次召開小組會議,問她資料和演講稿、彙報用的PPT之類的都準備齊全沒有。
裴靈溪說都準備好了。
老師讓她試講一次,演講稿是她手寫的,有大半張A4紙那麼長,她提前試講過,時長剛好控制在四分半左右,這次試講也不例外,不疾不徐的速度得到了老師的表揚,老師的提問,她差不多也能應付,論文質量也過關。
老師最後叮囑她,答辯的時候不要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裴靈溪點頭說好,和小組成員一起走出辦公室,學長叫住她,送給她一個木珠子手串,說是沉香木可以助眠,感覺她氣血不是很好。
裴靈溪起先沒有接,婉言拒絕自己戴不慣手串,硌得慌。
“拿着吧。”學長把手串塞到她手裡,笑說:“晚上放枕頭邊也是一樣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你留着試試,幫我測評一下,沒用就扔了,我給他們家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