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暈…”
江晚璃發覺林煙湄的茫然神态不似僞裝,回應也自然,暗道試探未成。她的猜疑未得證實不說,林煙湄還忽略了“私情”的評斷,全然沒抓住她話中重點…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心大。
她一尋思,反正自己已然負傷,猜疑之事眼下也不便多問,那不如将計就計,按小鬼的口風演高熱燒傻的人算了。
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小鬼周到的病中陪護。
可憐單純的林煙湄猜不透她的彎彎繞,聽人老喊暈,立馬俯身扒拉起她的頭發:
“剛磕破哪了?得趕緊包紮,别讓風邪入體。”
“疼。”
江晚璃半阖着眼哼痛時,不經意偏了頭,腦後傷口恰展露在外。不過此角度隻停留一刹,頭又轉開了,口中還含混嘟囔:“湄兒今日采的花兒呢?”
“啊?”
林煙湄倏地慌了,好端端的,江晚璃怎提起去歲在蕭嶺的日常了呢?
到底是燒傻還是摔壞頭了?
她瞄見傷處後,眼疾手快摁住了亂晃的腦袋:“不動了啊,給你清下傷處,可能會疼,你忍忍,很快的。”
“難受…”
江晚璃好似沒聽見,閉着眼繼續往床邊咕蛹,手胡亂拍了幾下,捏到林煙湄的裙帶後就緊緊攥住,繼續哼痛。
這示弱的可憐樣看軟了林煙湄的心腸,她下意識摸了摸江晚璃的肩頭:
“我輕點,别怕。”
拿帕子擦傷時還不忘詢問:“這力道疼嗎?”
“…”
沒有回應。
林煙湄停了動作探頭一瞧,這人眉心深鎖,雖是捱痛模樣,但眼睑下不見波瀾,大抵睡了過去。
“睡着也好,不吃疼。”
見狀,她手頭的力道輕了又輕,半晌才将一道細小傷口清洗妥帖,取棉紗包紮時,餘光瞥見江晚璃亂發間插着的白兔簪,便順手拔下,揣進了懷中。
慧娘曾說,此簪乃撿到她時便在的貼身之物,或有特殊意義,不宜遺失或贈人。
她還是親自收着吧。
“呼—哐當!”
外間忽而起了風,吹開了内室的花窗,風中裹挾的沙礫自半開的窗口長驅直入,嗆得林煙湄拿袖子掩了口鼻,匆忙起身落了窗闩。
回來時還給江晚璃掖嚴了被角。
“咕噜噜…”
碰巧,江晚璃的小癟肚子在叫嚣。
聽得此聲,林煙湄才後知後覺地掃了眼日影算時辰,揉着幹癟的胃兀自感慨:
“都過晌午了呀!鬧來鬧去竟忘了吃飯。”
可她雖這般說,卻不知該去何處讨口吃的:
負氣離開客棧前,她吼了慧娘、還與師娘叫闆來着,烏煙瘴氣的亂局興許剛消停,她可不想回去;
更何況,樂華把她和江晚璃鎖屋裡了,身旁茶幾空空,也沒得吃食,她更不好意思敲門喊樂華給她送飯…
思及此,林煙湄無助地癱倚着床圍,垂了眼漫不經心地打量江晚璃恬靜的睡顔,思緒也随之發散。
倏地,她腦中下意識竄出個念頭:
“阿姊睡熟的模樣可真美。”
美到她不舍得移開視線,越看越覺得心裡舒坦,這感覺可堪與欣賞春芳時的快意媲美。
人愛花,便巴不得折下花枝細細觀瞧,她此刻癡迷于江晚璃的姝麗,就好似跌進了心儀的芳叢般,恨不能湊上前狠狠親一大口!
林煙湄如是想着,腦袋不受控般往江晚璃身旁湊去,等她醒神時,倆人已鼻尖貼鼻尖了!
“呀!”
回過神的小人忙捂了險些闖禍的唇,從床前彈跳而起,清明的腦海中猝然回響起了江晚璃睡前唯一清醒的那句話,私情、親近幾個字反複叩問着她懵懂的情思。
她顧不得思量林雁柔是幾時撞破她倆親昵的,也沒心思想師娘為何要跟蹤她,此刻滿心都是對自己的拷問:
她對江晚璃的情誼,到底算什麼?
是路遇危難搭救的善心引發的悲憫與憐惜?
是長久陪伴生出的非親勝親的溫情?
還是…她仍一知半解的,話本中那所謂“一眼相中後勾了魂去,日思夜念亂心神”的愛欲?
江晚璃說要走,她怕極了,也恨極了,胸口空落落,心絞着麻花般地疼。
以往的不舍分離頂多會覺得傷懷遺憾,但這恨意和痛楚,又從何來?
林煙湄想破頭也不懂,她隻知道,自己很依戀和江晚璃共處,巴不得須臾不分開。
莫非…此等感覺,是“情”?
可林煙湄不解,若她年少未嘗情滋味便是這般憨傻遲鈍,那江晚璃話本裡細膩纏綿、讓人看一眼就能悟到害臊的情思是如何寫出來的?
難道江晚璃早就嘗過?
想着想着,林煙湄眼底的迷惘被一寸寸淩厲的審視吞噬殆盡了。
她定定盯着枕間睡熟的臉,卻沒了賞美之心,十指蜷起,正在猶豫要不要給江晚璃掀了被子,涼快涼快!
“咔哒…咚咚,姑娘?”
偏巧此時,樂華開了鎖,站門口溫聲詢道:“我端了肉羹,可否進來?”
話音吵醒了淺眠的江晚璃,她舒展胳膊翻了個身:“嗯…?”
林煙湄飛速縮回想冒壞的手,挪挪屁股稍到了床尾。
門外的樂華等得着急:“姑娘?您病着得進食。”
迷糊的江晚璃并未聽清她說了啥,隻懶洋洋應了聲“進”。
樂華趕忙入内,将一食盒熱騰騰的餐飯擺上茶幾,分揀好後捧了一小碗羹吹涼,坐來床頭伸手喂江晚璃:
“您慢點,小心燙。”
“咳咳…”
江晚璃倏地捂了嘴:“拿走,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