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話本子怎麼還沒送到車上?
她琢磨半天,方才期期艾艾地開口:“大人吃松子糖嗎?”
蕭越罕見的好說話,“可以。”
喬婉眠推開另一側窗,刃刀與喬應舟并排打馬在車旁,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早準備好,将錦盒遞。
喬婉眠探出手去接。
太沉,她高估了自己力量,沒有拿穩。
有氣息迅速靠近,一隻大手幫她托住錦盒,盒子在他手裡縮小了似的。
喬婉眠感激回頭,正撞入蕭越深深眉眼裡。
太近!
喬婉眠腦子轟然一響,身上發軟。
可還不等她有所反應,那人已經回到馬車正中,将錦盒放在桌上了。
梨兒張着嘴傻站着,半晌才結結巴巴:“飛、飛過去的?神仙?”
蕭越挑起一側眉扭頭看她,“這就不偷着瞪我了?你現在說說,我與那溫公子誰強誰弱?答對給你糖吃。”
喬婉眠撲哧一樂。
什麼朝廷四品、“笑面羅刹”,根本是個小心眼的孩子。
她笑問:“大人有糖嗎?可别借花獻佛,虧我的糖給梨兒。”
蕭越偏頭,沖着桌下點點下巴,“自己看。”
梨兒迫不及待地掀開桌闆,甜膩的糕點糖果香氣混雜着飄來。
兩個小丫鬟歡呼着撲過去,梨兒嘴甜:“蕭大人是最好的,世上沒有比蕭大人更俊俏更英武的郎君。”
蕭越十分受用,嘴裡不滿,“刃刀明知本官不愛吃還備這樣多,你們兩個路上把這些分了。”
車外,刃刀默默翻了個白眼,心中怨念:“……不是你出發前拽我逛翻遍全城鋪子湊的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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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整日,喬婉眠和梨兒兩個吃了睡睡了吃,隻偶爾看看話本子,無知無覺又悠哉悠哉地晃到了山下驿站。
喬婉眠打開車門,才看到外面已是天地昏昏,滿地黑色落葉亂卷,像在地盤旋的烏鴉。
長留山以北,确實荒涼。
下車時來了一股寒風,喬婉眠險些被吹回車裡。
喬應舟為她披上鬥篷,“過了長留山,氣候就與開陽不同了,越往西原走越冷。這裡還好,再走一日就要徹底換上厚衣了。”
喬婉眠生長在南方,對嚴寒一無所知,隻是向往:“我還沒見過那種可以完全把地埋起來的雪呢,希望過幾日就能遇上。”
蕭越被斂劍摻着超過她們,揶揄:“想八月就飛雪?可考慮過臘月時百姓怎麼活命。”
喬婉眠垂下腦袋,喬應舟陪笑道:“小女無知,讓大人見笑了。”
蕭越頭都不回地走在前面,隻擺擺手。
進驿站門前時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腳步一頓,而後道:“今年大概會是個嚴冬,十月末就會下雪。據說雪後的世界極幹淨,你若想看,屆時我帶你去賞雪最好的地方。”
喬婉眠臉上重新挂笑,道:“那大人可别忘了。”
蕭越這才又動了腳步,一行人跟着他,走進哪哪都嘎吱響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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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尋了處幹淨些的桌椅坐下,吩咐刃刀去幹找驿使看委任書之類的活,觀察一圈驿站環境後,對喬婉眠招招手。
喬婉眠早有話憋着,殷切坐過去,沒等到椅子捂熱就問:“大人,溫公子呢?”
蕭越看向二樓,“說是有點發熱,已經擡到人字間養着了。”
壞了!
車裡一直明亮溫暖,讓她都忘了替漸言哥哥考慮,他重傷未愈,今日這樣折騰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喬婉眠噌一下站起身就要走,蕭越咳一聲,“眠眠,斂劍忙着,你可願扶我上去?”
喬婉眠哀怨地看看周圍包括喬應舟在内的一圈壯漢,咬牙,“榮幸之至。”
她深吸一口氣,抱住蕭越手臂。
蕭越緩緩站起,重量也一點點壓過來,但比想象中輕很多,托着他竟與抱梨兒時需的力一樣。
喬婉眠心裡惦記着溫漸言,越走越快,蕭越在一旁越壓越沉,還說扯到傷口。
但不管蕭越怎麼拖延,橫豎隻是個小驿站,天字房也沒有與樓梯離很遠,喬婉眠終于甩掉他,沖到人字間門前。
她敲了好久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喬婉眠越等越擔心,幹脆推門而入。
屋裡黑漆漆的,陰森森的涼氣瞬間就鑽進了心衣。
溫漸言雙眼緊閉,歪歪斜斜躺在榻上,月光在他臉上蒙了一層白霜,看起來已經不像個活人了。
喬婉眠小聲喚着“漸言哥哥”,顫巍巍靠近。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她懸着心戳了下溫漸言胳膊,那胳膊竟直接掉下床,晃來晃去。
喬婉眠幾乎站不住,抖着手探他鼻息。
什麼都沒有。
她想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跌坐在地上再站不起來。
“不能留他這樣在這……”腦子裡有個聲音這樣說。
她用盡全力爬到房門口,推開門就看到熟悉的袍角。
然後眼前變成了蕭越放大的臉,他似乎很急的在說什麼。
可她什麼都聽不到,很快,整個世界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