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聽不懂話?”姜辭眼含諷刺地瞥向秦淮安,接着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新派青年,看不起舊派女子,可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妹妹被當做舊派小姐養大。
這也罷了,畢竟你自己也不過是留洋以後,才在西洋學會了所謂的新思想。可如今你留洋歸來,淮南想要上學,你卻反過來指責我帶壞了她,我倒要問問你,上學怎麼算學壞?是因為淮南長了腦子,不想做舊派女子,在你眼中就算學壞了嗎?”
說到這,姜辭指向梁蔓茵,說道:“按你的說法,她又算什麼呢?”
“你少拿蔓茵說事!”秦淮安像是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獸類似的,一下子暴躁起來,“你所謂的上學,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出來争風吃醋罷了!淮南就是學了你那一套,才說出許多尖酸刻薄的話來!她跟着你,在學堂學一些心術不正的東西,還不如待在家裡的好!”
這時秦淮南從姜辭懷裡擡起頭來,忿忿地看向秦淮安,搶白道:“你不用給大嫂扣黑鍋!這事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主意!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為了護着那個狐狸精,什麼話說不出來?犯不上這麼倒打一耙,我不用你幫忙就是了!”
姜辭的視線落在秦淮南臉上,目光突然一凝,“淮南,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秦宴閣一聽這話,擠到前頭來看了一眼,臉色冷了下來,“誰打的?”
秦淮安的神色一下子尴尬起來,視線瞥向一邊。
“還能是誰,秦淮安呗!”
秦淮南這次連哥都不叫了,可見心裡有多氣憤。
這時梁蔓茵走過來拉了秦淮安一下,說道:“淮安,說到底是我今天臨時起意過來找你,才鬧出這麼多事來,她們又不能未蔔先知,你不要錯怪了好人。”
秦淮南一瞪眼睛,“用不着你假惺惺!”
“秦淮南!”
姜辭把秦淮南拉到身後,毫無懼色地看向一臉怒容的秦淮安,說道:“看看,連人家梁小姐都知道你不分青紅皂白錯怪好人。秦淮安,你在嘴硬什麼?承認自己錯了對你來說是不是比死還難啊?”
“那是因為蔓茵心地善良,不知道人心險惡!”
姜辭聽到這,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松開秦淮南的手,往前走了幾步,迫近了秦淮安,輕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緩緩說道:“說到人心險惡,我倒是很知道你的用心有多險惡。”
“你少胡說八道!”
“這麼急着反駁,怕不是賊心虛?”姜辭一句話堵住秦淮安的嘴,又道:“你不希望淮南上學,這件事并不難理解,淮南不上學,做個舊派女子,将來分走的不過是一份嫁妝罷了,可她要是上了學,知道了男女平等,你們大房的家産,說不準就要一分為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上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親情的人多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秦淮安被這話氣了個倒仰,赤紅着臉急切地說道:“你少血口噴人!”
“是你自欺欺人!”姜辭一下子闆起臉來,“别裝了,秦淮安。你并不是真心推崇新文明,它隻不過是你談情說愛的一件漂亮工具。你貪得無厭,什麼都舍棄不下,一面享受着舊派女子奉獻自己為你打理好一切,一面又享受着新派女子帶給你的風花雪月,嘴上還要抱怨連天仿佛吃了大虧,我真替你害臊!”
秦淮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我連家都不回,需要你為我打理什麼?姜辭,你别以為你是個女人就能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姜辭掰着手指頭說道:“我不妨給你算一筆賬,你那份科員的工作,一個月不過三十塊月奉。而你在華中飯店的套房,卻是七塊錢一天,除此之外,你每天下館子、去舞廳、看電影……加在一起,一個月的花銷怎麼也要三五百大洋,你覺得這筆錢,是由誰來出呢?還不是為秦家大房打理内務的舊派女子?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言不慚?有什麼資格打淮南?”
“你還不是大房的當家主母,我們家的家産如何分配,我怎麼管教妹妹,都輪不到你插嘴!”
經濟上的遮羞布被揭開,秦淮安怒視着姜辭,好像她才是有錯的那個人似的。
姜辭凝着秦淮安這副樣子,忽然勾起嘴角,說了一聲“好”。
随即她轉過身,沖秦宴閣說道:“三姑奶奶,還請您過來。”
秦宴閣隐約明白了什麼,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這時姜辭說道:“既然我沒資格,就勞煩您——給他一巴掌,以盡管教之責。”
“姜辭,你——”
啪!
秦淮安話說到一半,臉就被這一巴掌打得偏向了一邊。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秦淮安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梁蔓茵也驚呆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長幼有序,我是長輩,管教你你就要受着。”秦宴閣氣定神閑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話鋒一轉,“不過淮安啊,這一套可不屬于新派文明啊!你又是從哪裡學的?”
這句話終結了靜止的畫面。
秦淮安的胸腔像風箱似的,劇烈起伏着,一雙眼睛都紅了,瞪着姜辭和秦宴閣兩人,卻又不能說出頂撞的話來,憋得額頭青筋直跳。
半晌,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姜辭,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