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鴉被沖擊得一個踉跄,杵劍半跪在地上,遠遠望去騰起一片黑雲的不遠處。
一股混濁的邪氣随着這聲爆炸猛然爆開,如滾滾濃煙,似濤濤江水,洶湧而來,輻射極廣。
這種邪氣就是感染錦州城百姓的黑氣。
城中百姓,恐無一幸免。
虞鴉咬牙起身,即使理智上如此想,但仍不死心,她繼續前行。
直到——
布滿血肉模糊殘骸的熟悉街道上,一隻又一隻外表或熟悉或陌生的妖鬼穿着錦州城流行的服飾,神志全無地撲向她,錦州城中唯一的活人。
“嗤——”
又一聲穿透血肉的聲音,長劍在血的浸潤下打滑,幾乎脫手而出。
虞鴉機械性地揮劍,看着眼前的身影一個個倒下,繼續揮劍,倒下……
她已經數不清斬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
不詳的黑氣萦繞在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上,一絲一縷地試圖往皮肉下鑽。
這種詭異的邪氣聞所未聞,如果得不到及時治療,虞鴉也許很快就會步他們的後塵,成為一個隻知道攻擊的行屍走肉。
然而不幸的是,虞鴉此時已陷入一種魔障的狀态,根本沒有心思顧及身上傷口。
更何況,她有什麼資格獲救?
救不了任何人。
是自己害死了所有人……是你的錯、這都是你的錯。
虞鴉神情恍惚,腦袋中好像有一個聲音不斷對她說:是你造成了這一切,他們,錦州城所有城民都是被你害死的。
——
青衣染血,長劍欲折。
滿目皆是血色,滿城盡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剛開始淅淅瀝瀝,後來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朦胧雨幕中,往日熱鬧的街道,轉眼變得死寂、荒涼。
絮絮人語仿佛猶在耳側,可仔細聽去,卻是野獸般痛苦的嘶吼聲。
虞鴉拎着長劍,身形踉踉跄跄,不知不自覺間走到了長甯街上。
“咕噜——”
一團黑紅混雜球狀物被風帶着往前滾了幾圈,撞到虞鴉鞋前。
“……”
虞鴉低頭,踢到的東西是一隻小老虎布偶,似乎是哪家囡囡的新年禮物。
虞鴉拿起它,仔細觀察這隻遺落的玩偶,簇新的布料上被黑紅色侵染,大大的虎眼似乎滲出血淚。
顫抖的手指嘗試了幾次才握緊,虞鴉伸出手指,試圖擦淨布料上的污漬,卻忘記自己手上滿是紅到發黑的血污。
手指拂過的布料暈開一片更濃重的幽深,虞鴉頓住,指尖下,小老虎那對原本讨喜的圓溜溜眼睛被血污覆蓋,徹底看不清原貌。
“咚。”
虞鴉一時失神,失手跌了它,小老虎從她手中滾落,咕噜噜地滾進一旁黑暗的角落裡,不知去了哪裡。
“撲通。”
膝蓋撞地的悶響與長劍落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都被雨聲淹沒掩埋。
虞鴉:“……”
虞鴉再也沒有力氣支撐,她頹然地跪倒在地,無聲痛哭。
雨水浸濕了虞鴉的黑發,使它們緊緊貼在虞鴉顫抖的脊梁,紅色的墨從她的手上、衣擺不斷暈開,漸漸将她身下染紅。
雨滴一陣陣打下,愈下愈大,仿佛老天也不忍見此慘狀,想要洗刷錦城的血污,然而隻是徒勞。
大雨暈開了濃稠的鮮血,将大地渲染成一片血海,一眼望去讓人以為來到了修羅煉獄。
屍山血海,滿城空寂。
“嘎——嘎————”
天空中盤旋着凄慘的哀鳴,配上眼前的場景,更是令人聽之心底陡生悲涼。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減緩,随着如絲線般的雨落下,天際将白。
新一天的日光将要升起,錦州城的百姓卻永遠留在了即将跨年的除夕夜,再也見不到新一年的天光了。
天光将會重明,但是,錦州城的燈火,不會再如昨夜般重新亮起,響起歡聲笑語。
衆生百态,皆為鬼面,錦城燈火,盡歸煉獄。
……
黑鴉于空中盤旋,終于在長街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片刻後,黑鳥落下。
虞鴉仰面倒在路上,黑發如海藻般飄蕩在血水中,仿若無知覺,雨還未盡,順着臉頰下落,融入身下如深淵般的血海,黑鴉張開雙翼抱住她的頭顱。
“……”
那是什麼……
是誰?
最後一抹視線消失前,透過黑鴉翅膀的間隙,虞鴉似乎看到有一抹陌生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