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郎——你在這做什麼,不如随本公主一起去瞧瞧今年上供的寶石!”
佛若國後花園中響起少女清脆的聲音。
遠遠的,一個身影提着裙擺奔來,火紅衣衫的似一團怒放火焰。
湖邊,墨發白衣的玉人聞言微微一動,偏頭看向身後。
“渡郎!”
轉眼間,那道影子已經來到跟前。
虞鴉垂眸,冷淡道:“公主,我說過很多遍,我是女子。”
言下之意是不要喊得這麼親密。
然而年輕氣盛的小公主是聽不懂别人的言下之意的。
懂了也裝不懂。
果然,氣還沒喘勻的溫珣聞言,立馬直起身子,滿不在乎地叉腰:“不要不要,女子怎麼了,你就是我的渡郎~渡郎,渡郎,嘿嘿嘿!”
越是拒絕就越要黏上來,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虞鴉瞥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渡是虞鴉随口取的姓,她于凡間行走時大多時候不修邊幅,怎麼簡單利落怎麼來,又因為修道之人身修體長,心形清靈,舉止灑脫,頗有神仙之姿,雌雄莫辨。
是以,這些年來怎麼稱呼她的都有,隻是還第一次見到如這位溫珣公主般固執勇敢的人。
大多數人在虞鴉的死亡微笑注視下,會自覺改口。
左不過一個稱呼,就叫她叫着吧。
虞鴉拍了拍衣服上的落葉碎屑,站起身,問:“溫珣公主最近身體如何?可還有不适。”
此番還得從數月前說起,那時她遊經佛若國,意外察覺溫珣公主身上有術士施法詛咒的痕迹,于是揭了皇榜入宮為公主治病,不出三日令舉國上下都手足無措的難題迎刃而解,因此被國君奉為座上賓,暫居皇宮内。
國王倒是想讓她久居皇宮,做他們的國師,可惜虞鴉不願,再三推拒。
溫珣眼珠子一轉,再開口已經是嬌滴滴的撒嬌,可憐巴巴地瞧着虞鴉,道:“哎呦,近來我的心口慌得很,想來是上次的咒毒未清,渡郎你看看。”
說着就要上去抓虞鴉的手往自己胸口按,虞鴉指尖一抖,反手抓住溫珣的手腕,萬分汗顔。
小公主還在哼哼唧唧:“渡郎~心口疼~”
一眼就看出她心裡打的什麼算盤。
虞鴉輕輕挑眉,緩聲道:“不,你不疼。”
溫珣見虞鴉不上套,失望的“哎呀”一聲,悻悻松了手。
她還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渡郎,你整天在這裡看魚有什麼意思,陪我出去玩玩吧。”
宮女侍衛,王公貴族,蹴鞠弈射,還不夠你玩的嗎。
虞鴉歎息一聲,将手中一片葉片抛向湖面。
細長的葉片在清澈照人的水面上輕輕搖晃,泛起圈圈漣漪,攪亂了湖中一白一紅的倒影。
虞鴉垂眸,對上溫珣仰起的臉,她眼底的期待顯而易見。
見狀,虞鴉微微一頓,旋即笑了笑,沒再拒絕,溫聲:“走吧,小公主,我們去瞧瞧寶石。”
溫珣聞言一把抱住虞鴉的手臂,眉飛色舞:“好呀好呀。渡郎,我跟你說,這次上供的寶石品質上乘,有不少顔色非常鮮亮的,你那隻寶貝烏鴉肯定喜歡……”
聽着小公主無憂無慮的話,虞鴉眼底生出幾分笑意。
她已經在佛若國待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本來打算化解了溫珣身上的咒術就離開,沒想到溫珣不肯,這位深受佛若國舉國上下疼愛的公主殿下,未來的佛若國王,此時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為了留下虞鴉想方設法,初時謊稱自己不适,被虞鴉識破後更是直接表白,這種拙劣的計謀卻生生軟磨硬泡地讓虞鴉在此又留幾個月的時間。
不過……
虞鴉眼神微動,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看了一眼旁邊兀自興奮的溫珣,在心底搖了搖頭,還是個沒定性的孩子呢。
“溫珣。”
彼時,從國王的小金庫出來時,天色已黯,虞鴉突然出聲叫住了溫珣。
“诶?”
聞言,溫珣立馬停下,轉身看向虞鴉,她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問:“怎麼啦渡郎?是不舍得我走了嗎?”
虞鴉忍不住嘴角上揚,上前幾步,遞給她一物,道:“這個送給你。可以把它當成平安符。溫珣以後要好好保護自己,我希望溫珣今後始終平安快樂。”
“哇!”
溫珣驚喜接過虞鴉手中蓮花狀的绯紅玉石,驚歎道:
“這不是佛若花嗎?我們佛若國的國花!!啊啊啊!我太喜歡了!謝謝渡郎!”
溫珣高興地像隻小狗,抱着虞鴉亂蹭。
虞鴉:“……”
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虞鴉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頭頂。
心中暗自抱歉:以後就讓它繼續陪着你吧,可愛的小公主。
過了一會,溫珣還不松手,虞鴉無奈:“好了好了,以後是要做國君的人,怎麼就被人一朵玉雕的花哄了去。”
溫珣心不甘情不願地松開,哼哼兩聲,嘀咕道:“這可不一樣,這是渡郎送給我的,莫說是特意雕的佛若花,便是一塊石頭!我都高興。”
虞鴉失笑:“好好好,今天時候不早了,公主回去記得喝藥。”
溫珣嘿嘿笑,小聲道:“知道了知道了,其實我早就好了。”
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虞鴉望着溫珣消失的身影,許久,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頭對肩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鴉道:“我們也該走了,嬌嬌。”
黑鴉頓了頓,點頭:“嘎——”
關于佛若國的記憶就此結束,昏暗的燭光下,虞鴉靜坐着,她忍不住按了按腦袋,想不明白溫珣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突然想起城門上那朵隐藏的蓮花,現在看來,那恐怕不是蓮花,而是佛若。
虞鴉不期然想到守城将軍介紹時說的,大餘國。
如今在這片土地上建立的王朝,是大餘國。
原來,早已物是人非了。
歎了一口氣,虞鴉總結道:“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我與溫珣是許多年前的舊相識,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聽完整段故事,東君表情在微弱的燭光下顯得莫測,半晌,輕“唔”了一聲,不知在思考什麼。
忽然,床上似乎傳來一陣異動。
溫珣睜開眼,下意識攥緊被褥,神色先是有些迷茫,随後,目光掃過室内二人,然後停留在床邊坐着的虞鴉身上,喃喃道:“渡郎?”
燭光下,虞鴉神色安甯,在不遠處望着她,露出一個缥缈的笑容,輕聲道:
“溫珣,是我。”
問完之後,溫珣便陷入了沉默。
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晦澀深沉,窗外是看不到任何微光的沉黑,借着燭光,虞鴉擡眸望向溫珣脖子上挂着的一條紅繩。
紅繩顔色很深,紅到發黑,看起來已經帶了很久,繩子上編着一個小扣,以前似乎綴過什麼東西。
虞鴉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溫珣,可以告訴我們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嗎?”
溫珣低着頭,聽到這話,也沒多大反應,盯着自己尖銳的紅指甲沉默。
許久以後,
“你走了之後……
溫珣氣惱于渡郎的不告而别,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随着年齡閱曆的增長,溫珣逐漸向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而學習,時間被安排得一絲不剩。
漸漸地,她不再成天想着那個咒毒發作時驚鴻一瞥的玉面仙人,隻是在閑暇時,已經養成習慣,總會有意無意撫向頸間玉石。
本來她能一直戴着它,戴着它成為國家的新王,戴着它在每一個清晨午後聽朝臣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戴着它,等一個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
可是,一切沒有如同設想中發展。一場卑鄙的戰火焚燒了一切,馬蹄踏碎赤炎戰旗,烽煙彌漫祥樂的佛若……
佛羅國是東部與中部交界的一個小國,國中人口不多但是資源富足,商業繁榮,國民富足。
國王幼女溫珣,天資聰慧,智勇過人,幾乎是所有國人默認的下一屆新王,如同佛羅國桂冠上最璀璨珍貴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