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本是白玉京一個普通的荒峰，因為地處偏僻，周圍也無大人物坐鎮，對比其他山頭完全不占地理優勢，除了風景優美這一點之外，完全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而就是這座無人問津的荒山，自某人來這坐牢後，卻接二連三有人來訪。
虞鴉盤膝靜思，周圍是金光閃閃的黃金鐘内部，那閃爍的金光倒也不是别的，不過是三千禁锢經文罷了。
禁锢經文雖然惱人，但虞鴉已經習慣成自然，最大的禁锢咒都在她身上刻着呢，黃金鐘上的這些，虞鴉還真不怎麼放在眼裡。
此時也不管時不時從自己眼前飄過的靈氣勾勒的白色梵文，試着戳了戳黃金鐘内部。
虞鴉：……
黃金鐘在虞鴉的手指碰到它的前一秒以一種詭異的柔韌度避開。
虞鴉不死心繼續戳，不料她手指往哪戳黃金鐘就迅速凹陷，就是不讓虞鴉碰到。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虞鴉遲疑開口。
記憶中的黃金鐘竟然可以做到這麼、柔軟嗎？
虞鴉質疑：“你的材質是不是有問題？我記得當年……”
話說到這，虞鴉一頓，尴尬停下，她若無其事收回手，假裝沒有聽見黃金鐘憤怒的嗡鳴。
當年……黃金鐘化作防禦法器将衆多仙官籠罩，虞鴉為了抓幾個仙官，似乎、也許、好像不小心把它打碎一個角。
見虞鴉一副想起來什麼的模樣，黃金鐘更怒了，嗡鳴聲頻率越發高，鐘内白色靈文快速流竄閃爍，最終在虞鴉面前組成幾個字：
你還好意思說！？？
碩大的字體緊貼虞鴉眼前，白色靈光劇烈閃爍，生怕虞鴉沒看見。
隔着物種都能感覺到憤怒。
真記仇，虞鴉暗罵，早知道就不去主動招惹它了。
不過——“當初是紫英仙君幫你補好的？”虞鴉問道。
聞言，黃金鐘以某種頻率閃了兩下靈光，愛答不理。
見狀虞鴉了然，确實，白玉京除了紫英仙君應該也沒人有這般能力，還非常大膽地給黃金鐘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仙器”添加這麼好玩的材料。
虞鴉歎氣：“老鐘啊，我好無聊。”
黃金鐘無語地閃了閃。
空中浮現幾個字，毫不客氣地提醒她：三刻鐘前，子虛仙尊剛走。
擡眼皮朝空中看了一眼，虞鴉長籲短歎：“跟師長聊天，那不更加重無聊了嗎？”
更何況，子虛仙尊找虞鴉聊得都很哲理，聊得虞鴉一個頭兩個大。
而且也不知怎麼說起二人初遇時曾讨論過的一件事。
虞鴉早都把那事忘了，沒想到今日又被翻了出來。
響起三刻鐘前的事，虞鴉就想歎氣。
三刻鐘前。
身穿赭紅長袍的子虛仙尊站在荒山之巅，臨風而立，發絲在光線下如金絲般耀目，飄攏于身後。
如果他沒有對着一口外形古樸的金鐘神色凝重地聊了半天的話，這幅畫面會更好看些。
因為大煞風景的金鐘，好端端一副美人仙尊臨峰圖活生生朝一條無法描述的道路奔去。
畫面看起來甚至有些搞笑。
然而子虛仙尊面色很認真，虞鴉回憶起剛才子虛仙尊問自己：
當年那個答案，如今你還堅持嗎？
那個答案……
其實虞鴉不太确定子虛仙尊說的是哪個，因為——
虞鴉第一次撞見子虛仙尊時，是在剛剛跟白麓苑弟子發生過沖突之後。
沖突的核心，是虞鴉身邊的黑鴉。
彼時，虞鴉初上白玉京根基不穩，偏偏養了一隻被視為幽冥處爪牙的渡鴉，又破例成為逍遙子第二個弟子，怎麼能不招惹視線呢？
這其中最好下手的當然就屬黑鴉，虞鴉跟同門物理、理論完，回去的路上偏偏又遇上一個奇怪的人攔路。
還毫不客氣地上來就是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不招待見。
“你為何與一隻渡鴉同行？你難道不知人與鴉不同?”
“衆人皆說渡鴉不詳，代表着幽冥處的視線，你與渡鴉為友，不怕被它拉低你的身份，不怕有一天被它害死嗎?”
聽到這話，先前還客氣搪塞的虞鴉被攔路之人的尖銳問話激出幾分火氣來。
虞鴉：“這位道友，我這小友入白玉京而黃金鐘不響，且有逍遙子仙尊親賜玉牌，自是沒什麼問題的。況且——”
其實當時虞鴉忍了忍，但還是沒忍住，自上白玉京後憋得一肚子火正好灑撞上來的子虛仙尊身上了。
“衆人皆如此認為，衆人便是對的嗎；山川地貌天生如此模樣，便該放任它不管嗎？人力便不能改嗎?那下界百姓移山修路，伐木造屋又如何說？我輩脫胎換骨，洗經伐髓又如何？
我為何不能與他為友，在我看來，所謂人與鴉皆無不同，何必庸人自擾。”
當時年少氣盛的虞鴉對子虛仙尊貼臉開大，嘲諷道：
“衆人偏視，未想，仙人也如此嗎?”
換做現在的虞鴉可沒有勇氣在這位積威甚重的師長面前說這話。
而那時子虛仙尊不僅未怒，反而有幾分驚奇：
“你說...人與鴉皆無不同?”
“在我眼中，衆生平等。”虞鴉當初毫不猶豫回道。
子虛仙尊接着問：“既然如此，衆生平等，那你為何修仙求長生。”
虞鴉反駁：“這世間，人妖鬼皆可修煉得道，我為何不能修？況且我修道，不為長生，隻為我心中公道——道友，請讓路。”
回憶到這一段，虞鴉思緒微滞，心下無不感慨：
哦，當年的自己可真莽啊。
“最後一個問題，你既然說，衆生平等，那若是這隻黑鴉和另一隻狐狸同時遇險，你隻能救一個，你救哪個？”
猶記當時虞鴉無言以對，看子虛仙尊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笨蛋。
跟上輩子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哪個一樣。
虞鴉當時看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在想，首先為什麼會掉水，其次手邊有什麼救生品，再次……總之，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沒想到，到了天界，也免不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