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裡白霄塵差不多聽明白了,對陳蘊珠道:“所以,如陳姑娘你所言,顧三甲體内确實存着雙魂,平時是一個神魂,而後來突然應允要和你成婚的,是另一個神魂。包括他突然逃走,很可能是接受不了另一個神魂搗亂,擅自答應與你婚事,便欲靠自己離開來解決問題。”
陳蘊珠:“道長,您說得沒錯,情況大緻就是這般。”
白霄塵繼續問:“所以,你是想說,最後害你陳家滿門的,其實不是你們過去生活在一起多年的那個顧三甲,而是,後來性情大變的那個魂魄?”
他頓了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目的大略不是給你的親人報仇,或者說,不止是給你的親人報仇,還要讓我們知道,害人的不是顧三甲,或者說,是另一個魂的顧三甲?這是陳姑娘你的執念,所以你才會對身上附有邪祟的路人出手,因為他們共同特點是雙魂?”
陳蘊珠蒼白到幾乎透明的陰魂面上露出愧疚之色:“道、道長,我,我……”
白霄塵知道她要說什麼,擺擺手:“陰魂往往不見得所有神志都清醒,很多缺了幾魂散了幾魄,尤其你這種被邪力所控制的,可能連自己都做了什麼都不清楚,全憑生前最深的執念行動。故而你無需自責。當然了,你也因此害了不少人……”
這話一出,一旁陳蘊玉立刻緊張起來,白霄塵繼續,“不過,你因此給鎮民除去俯身邪祟,多少還能攢些功德。”
而陳蘊珠神色倒比她哥要淡然些,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現實,深深颔首:“我作惡多端,不求有善果,願接受一切審判。”
白霄塵點頭:“嗯,這些我們都管不了,你有何結果,自會有天道清算去。”
他沉吟須臾,“不過,我還是好奇,你是如何得知顧三甲體内雙魂的?畢竟你看,你哥哥至今都蒙在鼓裡。還有,你方才說,是你害了顧三甲,此話何解?”
陳蘊珠念及于此,淚珠又開始一顆顆地淌:“其實,是他主動來找我的……他、他說,三甲哥哥是邪魔……要我幫他……”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顧三甲體内、和陳氏兄妹不怎麼熟的另一個神魂。
他不知出于什麼目的,竟直截了當和陳蘊珠坦白了,說她所熟知的那個顧三甲其實是惡貫滿盈、侵占人軀體的邪祟,而他是受害者,原本一個好好的人,被這惡魔上了身,從此神魂陷入混沌,直到前些日子才開始能控制身體。
當時第一次聽到這言辭的陳蘊珠害怕極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家裡什麼事都有上頭父兄們擔着,殺隻雞都不讓她見分毫的血。如今突然告訴她,她那傾慕了多年的心上人,竟然是邪祟,這叫她如何能接受?
可對方又說得有理有據,言辭振振,陳蘊珠也無法解釋,為何眼前這個明明和三甲哥哥一模一樣臉龐的人,竟然性情神态完全不同,一舉一動分明是兩個人!還有過去對方那些反常……似乎如若不是一體雙魂,根本沒有其他理由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想逃。
而對方一把将她摟住,緊緊捂住了她的嘴。他們此次在陳家一個庫房會面,地處偏僻,極少人來,根本無人能聽見她的呼救。
這人和她身後貼得極近,身上每一寸溫度都在燙着她,俯在她耳後,半是警告半誘惑地笑道:“你想去找你哥哥嗎?别忘了,我體内這個惡魔已然将你哥哥徹底迷惑透了,你那蠢蛋兄長是不會相信你的。”
“或者,你竟從未想過那個惡魔為何在你哥哥身邊潛伏這麼久嗎?不妨告訴你,你哥哥天生根骨極佳,百年難遇,那個惡魔就為了等你哥哥根骨成熟,好侵占他的軀體。你若就此去告密,打草驚蛇,那惡魔會不會直接将你哥哥軀體納為己用,我可不敢保證……”
陳蘊珠渾身猛然劇烈顫抖,眼眶睜得極大。
“我知道你喜歡他,可那個人,可曾正眼看過你?”他唇邊笑得如同摻了毒的蜜,“情愛之事不過一副皮囊,與其捂那塊冷石頭,不如同我成親。阿珠,我作你的夫君,定然與你白首不相離,可好?你會幫我的,對嗎?……”
而他說着這話,陳蘊珠縱然再害怕,卻也強迫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若這僅僅是她自己的親事,她哪怕這輩子不嫁人了,也定然會不管不顧統統告訴父兄。但此時她發現這事關她哥哥陳蘊玉的性命安全,她便不能再任性了。
但她還是存有戒心的,她慢慢推開那人,和對方保持一定距離,牙齒打着顫地問道:“我為何,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她這個時候,理智還是在線的,“萬一,你是邪祟,侵占了三甲哥哥的軀體,反來惡人告狀……”
對方放開她,懶散地虛虛靠着庫房牆壁邊上,懶懶地勾唇笑。真是奇怪,明明是同樣皮囊,三甲哥哥是君子端方,而這人眼尾勾紅,在昏暗光線下,一副妖孽相。
他語氣輕飄飄,拐着尾鈎地笑:“最簡單的方法,你去找家道觀或者佛寺,請了裡頭每年供奉大典的第一柱香灰,回來将香灰碾得極碎,化于水中,滴到自己眼裡,再來找我,到時你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再或者,你不信我,去問問那裡頭修道的那些老頭子,亦可知我是否騙你。”
他笑了笑,還不忘提示道,“記得多問幾家。”
這人言語間實在是太過于自信滿滿,似乎根本不怕陳蘊珠懷疑和查驗。
于是陳蘊珠便滿懷驚懼與疑慮,慌忙逃開此處庫房了。
她回去思忖很久,終究還是沒有向陳蘊玉透漏分毫,再者他那兄長前後追着顧三甲跑,她根本沒有機會試探陳蘊玉口風,再者經那人點撥,她的好奇心也占了上風。于是,她瞞了所有人,以祈福為由,去了附近的所有道觀寺廟。
她知道顧三甲往日裡法力之強,她哥哥乃至整個青石鎮的人,根本無力抵抗。按道理,遇到這種事,她理應去向周圍修仙門派中跟厲害的修仙者求助。
但去大門派根本來不及。大門派每日要處理得事物極其繁雜,除非是十分緊急的大禍亂,否則不會注意到她一個小丫頭口中的未定之辭。
更何況,根據那人所言,顧三甲體内那邪祟,極有可能要在陳蘊玉前往南楓門之前有所行動,囑咐她取了香灰早些回青石鎮。而她全靠一架馬車出行,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
陳蘊珠馬不停蹄、根本不敢歇息地将周圍她所能到達的所有道門寺廟,無論大小,統統都拜訪了個遍,而得到結果驚人的一緻。所有觀主或是主持都說,頭香香灰水入眼,能看見人的神魂靈體。
陳蘊珠試圖求救。
隻不過,青石鎮地處偏僻,她所能到達的都是些小道觀,說實話裡面沒幾個人是真正入道的,大略隻是個供奉香火、謀取些私利的地方。這些小道士小沙彌若是貿然跟着過去作法,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小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