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又捏了捏小崽子白嫩嫩的小臉,調笑道,“溯兒是不是一直想着師尊惦念着師尊啊,才把記憶中那人看成是我的臉,嗯?”
可這卻叫長溯更加恍惚了。連捏臉的習慣動作都是一樣的……
但被白霄塵這麼一說,小孩兒也不确定了起來。
畢竟記憶這種東西玄之又玄,首先他确定那不是虛構出來的夢,卻不敢保證,會不會和夢境互相摻着來。而他又和白霄塵日日朝夕相對,把記憶中的某個人想成白霄塵的形象,也不是沒可能。
白霄塵又問:“溯兒除了這個,還想起來别的什麼嗎?比如你從何而來,爹娘何許人也?”
小孩兒從自己恍惚的思索中脫離出來,聞言立刻警覺,未答先問道:“若是想起來了,你是要将我送走?”
白霄塵有些莫名:“你這小崽子講究甚多,一看就是個從富貴窩中生出來的,難道你也不想趕緊回去過你那錦衣玉食的日子?”
“……”小孩兒濃密鴉黑的睫毛倏地一抖。
平心而論,他知道白霄塵說得沒錯,事情如若順利的話似乎也就是應該按照這個走勢發展。但不知為何,他此刻心裡感到不舒服,甚至有些生氣,生氣到方才加諸于白霄塵身上的夢境般朦胧旖旎畫面都統統沒了。
他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于是手撐着坐起來,環顧四周觀察環境,結果瞧見這卧房華貴裝飾,紗帳疊幔,焚香銅爐,顯然不是白霄塵這摳摳搜搜的把式會入住的客棧檔次,便出聲詢問。
白霄塵“啊”了聲,一五一十地将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之事同他說了。
小崽子聽罷有些懵,不太能接受就這麼短的功夫,他二人就為何突然又多了一檔子事兒:“不是,你這就答應幫那什麼城主抓人了?”
白霄塵一臉理所應當:“不然呢?我們離開玉绡山外出遊曆,不就是為了給你尋藥治病的嗎?隻有找到了那人,城主才會把那草給我們啊。”
小孩兒:“可是你連那草長什麼樣、是否真的存在、功效是否當真如他所言等等,都一概不知啊。若是他手裡根本沒有那草,就是拿個幌子出來騙你為他幹活的怎麼辦?”
說着說着他幾乎要懷疑人生了,眼前這家夥究竟是怎麼穩當活到現在的?
“還有你,蠢死了,那人明顯是忌憚你修為,再不濟,你先騙他把草拿出來給你看看,若是真的,你奪了草就走,照樣達到目的。”
白霄塵聽罷也驚呆了也要懷疑人生了:“你這強盜做派都跟誰學的?我可沒教你這些。”
而小東西一臉不忿氣:“這是最基本的處世之道。也就你這樣的,才會被騙。”
白霄塵用被子将小崽子團進懷裡去捏他光滑白嫩的小臉,罵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是不是剛想起點兒自己從哪來,就開始擱我這兒耍威風了?你這麼能耐,趕緊去找你那能叫你錦衣玉食的爹娘吧。”
白霄塵本是嘴上欠一欠,他這話以前也逗過長溯好幾次,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一回,一聽這話,他懷裡小孩兒的臉當下唰地全黑了。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這已經第二次了,這人三句不離把他送走,小孩兒幾乎都要懷疑,白霄塵此番出山帶他尋醫遊曆,皆是做好了一旦給他尋回記憶就送回他原父母的打算。這道士或許根本就沒有想将他真正當徒弟好好帶大……
須臾一瞬間,長溯胸膛裡不知被多少百轉千回的情緒所充斥,生氣,怨憤,悲傷,心酸,失望……他胸口憋悶得不行,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盯了白霄塵半晌,卻發現這人竟然一臉理所當然不知哪裡說錯了話,便更煩躁了,雙腿卷着被子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着白霄塵,雙眼一閉,氣鼓鼓的,不想和他說話了。
其實,他清晰記着方才夢境中,那些人都恭敬稱喚他為“殿下”,而酷似白霄塵的那人是“太師”。他如今不大記得這些詞都意味着什麼,但他也不準備把這些告訴白霄塵。
并且連帶着這人接下來問他的話都不想理會了。
“溯兒,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突破的境界?”這家夥絲毫未察覺地還在喋喋不休,“我僅兩眼沒見着你,你這說升就升了,都不給我打個招呼,我這做師尊的未免也太沒面子了吧……”
可不論他怎麼問,小孩兒全程皆不理他,便是白霄塵将其從枕頭上撈過來,擺弄着将他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他的後頸軟肉,要擱平時這小兔崽子早就嫌癢地抗議叫起來了,而眼下,竟愣是全身緊繃一聲不吭。
白霄塵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究竟這小東西哪塊毛又沒捋順。
苦苦思索半天,他隻能解釋為,修士剛突破完境界本就有一段靈力續接不上的空白期,算是最脆弱的時段,一般情況下為防止旁人趁虛而入偷襲什麼的,修士們通常都會在陣法牢固的閉關處度過這段時間,誰都不能打擾。而他這徒兒自然也消耗過大,眼下沒有力氣理會他,倒也屬正常。
白霄塵有些可惜。
他隻好把鬧情緒的小孩兒重新放回到床上,給其挪正枕頭,掖好被角,拉好床帏,怕他冷又加了床被子,然後站在床前,一臉惋惜道:“既然如此,溯兒你就好好休息,不要亂動了。嗯……為師一人去沐浴即可。”
“話說那口靈泉池修得當真不錯……”白霄塵正邊搖着頭邊往卧房外走,隻聽背後突然傳來動靜。
床上那小小身影嗖地坐直了起來,嘩地一把拉開床帏,道:“你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