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溯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手肘和膝蓋上的傷口都被塗上了藥，包紮好了，包得十分笨拙，裹了一層又一層，一瞧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他一側頭，床帏之外兩步遠處，一隻着寬松雪白中衣的人影，正端在一蒲團上，手掐蓮印，安靜打坐。晨光灑在他半個側身，銅爐殘香萦繞，氣氛靜谧而柔和。

長溯向來醒得早，此時天也剛擦亮，叫他不禁疑惑，這家夥什麼時候這般勤奮了？

而小孩兒趴在床邊探出腦袋瞅他半天，白霄塵也很快發現，緩緩回掌收功，側頭沖他笑道：“溯兒醒啦。”

他墨黑長發披身，攜着滿身清寒冷氣，起身過來挨着他坐到床邊。小孩兒剛一摸到他手，就皺眉：“你當真一晚沒睡？”

而白霄塵沒回他，隻拿來長溯的小衣裳自顧自就給他往身上套：“走，左右閑來無事，我們去逛逛鸢落城早市，順便給你搞點兒吃的。”

長溯眼前一黑，被他毫無經驗的套法搞得腦袋卡在中衣袖子口了，他悶聲叫道：“你松手，我來我來！”

好不容易把自己解救出來，他穿好中衣從床上跳下，撿了件小黑紗罩衫，對鏡扣好繡扣，又是黑白分明精神抖擻一隻團子。

他正準備去張羅白霄塵穿衣，轉頭就見這人扯着之前那套青灰道袍往自己身上套，小孩兒不樂意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穿這件，我不喜歡。”

白霄塵動作頓住，轉頭看向他，莫名道：“那你喜歡什麼？”

小孩兒：“昨日那套不行麼？”

白霄塵挑眉：“那套顔色太豔了。”說實話，回來白霄塵反思了很久，十足懷疑就是因為他們太過于矚目，才叫自己徒兒被采生樓的盯上。眼下叫他再穿是萬萬不肯的。

偏偏這小崽子不知他良苦用心，仰頭抓住他袖擺就往下扯，一副無賴樣兒：“可是顔色豔麗的好看。”

于是白霄塵更加莫名：“我又不是屬孔雀的，要那麼豔麗做什麼？”

二人展開一場争奪，最後，還是外面侍女聽見動靜，及時送來嶄新的皂色大氅，才采用了這個折中之法。

白霄塵抱着小崽子出門時，還痛心疾首：“這下我們欠人家錢越來越多了。”

而小孩兒抱着白霄塵的脖子，低頭看看自己的袖子，又看看白霄塵的，覺得他倆這個同色也挺順眼的。

“左右已經欠了，也不在乎這一點兒。”他騎在白霄塵肩頭，占據視線優良的有利高地，左右環顧街道兩邊攤位小販熱鬧叫賣，煙火氣灼灼，“更何況，一件衣裳罷了，又不是什麼值錢東西，指不定你在這糾結再三，那位城主根本沒放在眼裡。”

白霄塵忍住抽這小兔崽子屁股的沖動：“你說得倒容易。”他在旁邊一個攤位停下，彎腰抓了兩支散發着清香的蓮蓬，“那你幫我把這個買了，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

長溯瞧他理直氣壯，也清楚這人腰包是空的，雖然他仍不服氣，但頓了頓，還是慢吞吞地從小衣襟前掏出一個精緻幹淨的荷包，然後取出一小塊下品靈石，探身伸長胳膊就要遞給那小攤攤主。

守攤的是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見狀樂呵呵地逗他：“這麼小的小家夥，都負責管錢了呐！”他擺擺手，“我那孫兒也同你一般大，瞧你們是外城人，這蓮蓬就送給孩子拿去吃吧。”

長溯眼前一亮，心裡想直接應下說好，但估摸着若是真這麼做，回去白霄塵八成要在他耳邊唠叨一整天。抿了抿唇，他還是堅持伸着小胳膊：“不用。”

白霄塵那邊自然也幫說。

掰扯了幾個來回，那老者為難道：“說實話，倆蓮蓬真不值錢，但這靈石太貴重了，我家沒有修行的仙人，手邊一下子還真換不開這塊靈石……”

于是白霄塵左右探查了番，發現他這攤子東西還挺齊全，便又買了紅豆、紅棗、桂圓、肉幹、芹菜，囫囵包了這些，全拿那塊靈石頂了。

回去路上，長溯一手拿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啃得小嘴泛油光，另一手拎着那沉甸甸的六個油紙包，一個紙包不是太重，但六個摞一塊兒就快比他半個人高了，行走間左搖右晃搞得他差點兒身體不平衡。他沒想明白白霄塵叫他買這些做什麼：“你是為我們去那個什麼鬥靈大比做準備嗎？”

白霄塵長袖飄飄，目視前方，笑着回他：“算是吧。回去你就知道了。”

等他二人回到城主府，被白霄塵領着去隔壁書房，待看到屋内擺好的長桌，以及上面端正擺放的牌位和香爐，長溯确實有些明白了。

——原來白霄塵昨晚沒睡，是去忙活這事去了。而也不知道今天什麼特殊日子，白霄塵此番起這般大早，原來是帶他買貢品了。

白霄塵點燃三支長香，笑着糾正：“不是貢品。”

小孩兒忙拿出帕子擦嘴淨手，以示尊敬：“那是什麼？”

白霄塵：“是你方才給為師買來的拜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