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認真回憶了自己過往看的書冊：“他們都說，正道是好人，修魔的都是壞蛋。”

白霄塵：“可是，又何為好壞？修真界長史萬萬年，又有誰敢說自己是絕對的好人，和絕對的壞人？正道裡面未免有衆多蠅營狗苟，魔修裡也不乏被逼上梁山。”

長溯反應很快：“你的意思是，那個什麼……東阆人，是被逼無奈，才成魔的？”不知為何，從自己口中說出“東阆”二字，竟叫長溯生出一種極為微妙之感。

白霄塵行走在夕陽籠罩中，發絲随風飄蕩，他的側臉泛上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憫：“不，他們是——”

“成則正道，敗則為魔。”

二人趕在天黑之前，很快走到葉淋秋描述的那個長亭。此地果然偏僻，許多務農的凡人沿着阡陌歸家，平原上炊煙袅袅升起。

白霄塵沒立刻出現在長亭交接，而是提前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頂長長白紗幕籬，扣在自己頭上自上到下遮了個嚴嚴實實。

他誇贊道：“嗯，葉淋秋借我的這物件倒挺方便，是個好東西。”

而他身前長溯仰頭看他幾眼：“不好。”

白霄塵低頭問道：“為何不好？”

小孩兒抿了抿嘴角，沒好說，戴着這個東西，他都看不見他的臉了，當然不好。

白霄塵笑着摸摸他的腦袋：“溯兒你在這裡等我會兒，我去送靈草，很快回來，你别亂跑。”

小孩兒點點頭，乖乖蹲在大樹後面等他。

等了會兒，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戳螞蟻洞。戳着戳着，覺得不大對，一擡頭，面前站着兩個莫名其妙的面具人。

“你……”一人倏地前進兩步，面具上眼睛兩個窟窿裡面死死盯着他，似是情緒很激動，激動得都快哭了，“你……殿下……”

長溯丢開戳螞蟻洞的樹枝。殿下？

這人就要上前，而他旁邊另一人立刻緊緊拉住了他，壓着嗓音說：“你這個時候犯什麼渾？殿下多少年前早就……”話頭倏地頓住，他似是語氣也很是悲痛，不忍說出下面的話。

喉嚨滾動了幾下，反而勸對方道，“你看清楚，這不過是一個樣貌長得很像殿下的小孩子罷了，年齡根本對不上。不要生事，我們速取速回。”

這個時候，長亭裡地白霄塵察覺不對，迅速風一般地刮了回來。

他一把将小孩兒牢牢攬到自己身後幕籬底下，正面對上那二人：“二位可是空雪公子派遣來取藥的使者？”

長溯眨眨眼，有些滞後地感受到這兩個奇怪的人身上給他一種特别的感覺，當然不是在鸢落城酒樓裡采生樓那兩個怪人，而是一種，熟悉之感……

他忍不住将腦袋探出去，結果發現那二個面具人也齊齊側彎着身體在看他，但旋即他的腦袋就被白霄塵用手一把按了回去。

稍些沉穩些的那個面具人率先反應過來，拱手行禮：“正是。”

白霄塵不欲多話，立刻将裝赤舌草的木椟扔給了他。

對方遲疑兩瞬：“敢問先生，空雪公子他……還會來和我們彙合嗎？”

白霄塵：“他短時間内應該是不會了。他還留了些話。”說着又将一個刻音玉簡扔了過去，“他為取赤舌草，付出了一些代價，也托我轉告你們先行離去，治病要緊。至于他……信義為先，他要守在鸢落城百年。”

放出玉簡裡聲音，果然如此，面具二人沉默片刻，朝鸢落城遙遙行了個規整大禮。

離去之前，最先說話的那面具人還是沒忍住，不甘心地又詢問了句白霄塵身後孩子身份。

白霄塵“啊”了聲：“這是在下小徒。方才可有冒犯到二位？”

面具人澀然半晌：“……并未。”說罷将小孩兒身影看了又看，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北方道路了。

長溯全程都被白霄塵護在身後白紗裡，等那二人走老遠了才被放出來。他方才聽他們對話聽了個全程，自然也隐約知道，白霄塵和東阆那些人，有不可明說的聯系。

這讓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惆怅。

“從我有記憶起，就被你撿到了。”他說。

白霄塵低下頭來。

小孩兒牢牢牽着他的手，目視前方：“你知道我的全部。可我卻對你，……知之甚少。”

話間竟有些低落。

白霄塵低頭轉向他許久，明明沒有目光，但似乎是在用神識不斷描畫他的模樣。過去很長時間，金燦燦的夕陽鋪了二人滿身，清俊道士笑了：“你早晚會知道的。”

他擡頭環顧四周，瞄準了遠處一座破敗的廟宇，道：“今晚不進城了，在城外湊合一晚吧。”捏捏小孩兒的臉，“委屈溯兒了。”

就要牽着小孩兒朝那處走。

而小崽子不依不饒地撲到他身上，仰起頭：“那我要聽故事。”

白霄塵唇角融融地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