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地避開玉痕,白霄塵回到破廟中,放下懷中小孩兒就開始整理草墊上的鋪蓋。長溯此刻心裡正美滋着,見狀很有眼力價地上前幫忙,順嘴問:“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白霄塵低垂眉眼疊着氅衣:“大昶皇城。”微微側首朝向他,唇角抿着絲笑意,“你不是夢話都喊着要去皇城嗎?自然順你心意,我們去皇城玩玩。”
長溯想起昨晚夢境是何内容,悚然一驚:“我夢話都說出來了?”他頓時有些慌,“我還說了什麼?”
白霄塵放下絨毯,坐在草墊上神态認真地想了想:“你還說了,以後要做修真界的皇帝,然後讓我做皇後。”
于是登時小孩兒騰地臉紅透了:“我真這麼說的?!”
“對啊。我騙你做什麼。”白霄塵一臉泰然道。
小孩兒也顧不上幫忙了,他這個人宛如被雷擊般僵直成一隻崽形石塊,呆呆地定在草墊上,連白霄塵面上捉弄的笑意都沒捕捉到。
他把小孩兒從鋪蓋這頭抱到那頭,将其屁股下的兩本翻了毛邊兒的書冊收拾進乾坤袋,“不過做皇後可太累了,我可幹不了這活兒,你在你那皇宮犄角旮旯随便給我騰塊地兒就行……”
“那怎麼行?”小孩兒下意識反駁道。
白霄塵倏地定住動作,兩瞬後,稍許偏過頭,沖他微微挑起好看的眉梢。
這副表情看得長溯心裡突地一停,小孩兒愈發局促起來:“我……”還好這時窗外嗖地飛進來的一隻木雀解救了他。
那結滿蛛網的窗柩本就破得很,窗扇經過一晚雷雨摧殘更是搖搖晃晃,木雀噗噗樓樓沖進來,直接咯吱一聲掉了,兩人都轟然回過神。
白霄塵轉過頭:“這怎麼比我們玉绡山上的屋子還破。”他走向窗邊,微微彎腰伸手,木雀有些笨拙地蹦到他掌心,鳥喙一張,吐出一小卷紙條來。
白霄塵指尖摸到木雀腳上一個小小的楓葉标記,猜測道:“許是陳蘊玉傳來的。”
展開紙條,手指觸着上面墨幹的字痕,果然——
“前輩,多謝近日收留,前輩大德,晚輩無以為報,感激不盡,日後若有用到晚輩之處,任憑差遣。三甲神魂尚已穩固,我二人預備離開貴山,回南楓門稍作休整,前往雲州求尋息壤,為其塑造真身。坍塌草舍晚輩擅作修建,如有冒犯,不合前輩心意之處,晚輩自先請罪。南楓門陳蘊玉親筆。”
長溯湊過來,趴在白霄塵臂彎裡伸長脖子去瞧:“這小子寫的什麼?”
白霄塵心裡好笑,拿手指按着他腦門兒把他戳走:“小子?你比人家還小一圈呢,你叫人家小子?”
小孩兒雙手捂住額頭,不服道:“他喊你前輩,前好幾個輩;我喊你師尊,隻差一個輩。我輩分比他高好多,為何不能叫他小子?”
“強詞奪理。”白霄塵笑罵道。然後站起身,把紙條丢給他。小孩兒鼻尖抵着紙面看完,喜道:“太好了,終于走了!”
白霄塵敲他腦袋一下:“胡說什麼呢,小兔崽子。”他歎着搖頭,“真不知道我平日裡和你說的話,你都聽沒聽進去……”
而小孩兒抱着他胳膊用力點頭:“當然聽進去了。我最聽你的了。”
二人收拾好後,出門重回破廟院子,正閑适仰頭盯着一棵樹瞧的玉痕聞聲轉過身,立刻迎上來,笑道:“衡之,方才被打斷,還沒說完。其實我此番前來,還是要給你帶一個消息的——鸢落城主,隕落了。”
“什麼?”白霄塵訝道。
而一旁長溯也是眼皮猛地一跳。
“這才過去一晚上而已。”白霄塵喃道,他尋思着難不成把葉淋秋葉千障這二人放一起,他倆矛盾激化了?連夜鬥毆,一死一傷什麼的。
玉痕似是看出他神情何意,搖頭道:“據我的人來報,非是他殺,城主殿沒有任何打鬥痕迹,他是自散修為而死。”
于是白霄塵便更加驚訝了。
他轉頭朝向鸢落城池的方向,半空中确實已然沒了氣運金鸢的身影,仔細聽的話,遙遙城中嘈亂不絕于耳,皆是民衆驚慌懼恐之聲。氣運圖騰散去,城池便成了無主之城,這能不慌嗎。
“我去瞧瞧。”白霄塵神色嚴肅地說道,說罷拉着長溯就駕風前往。玉痕根本阻攔不住,隻好追上與他同行。
趕去的路上,白霄塵本是有些嚴肅和茫然,慢慢的變為懊惱,低聲道:“我該想到的,葉千障本就心神處于入魔的懸崖一線,将葉淋秋圈禁在他身邊刺激着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事。”
他經過昨晚被江霭認出追來一事,行前特意将葉淋秋順手贈他的那頂幕籬戴上了,從頭籠到腳的白紗薄而輕,陽光下輕微反射出粼粼閃光,仔細一瞧,竟是鲛皮做的。如此瞧來,隻怕這不是一頂簡單用來遮掩面目的幕籬,想必還有防禦之用。
而白霄塵眼下也顧不上感慨這材質珍貴了,他微低下頭:“隻是,我沒想到,會這般快……是我考量不周……”
他手邊牽着的小孩兒見狀有些急了,一把掀開幕籬白紗鑽進去,順着白霄塵身體往上爬,抱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勸說:“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呢?怨不着你的……”
而那邊玉痕折扇啪地一合,拍打在自己掌心,難得地同長溯一條戰線,亦不贊同道:“衡之,聽我一句勸,你确然沒必要把這些莫須有的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人各有命,你再厲害,難不成還要幫他去與天争麼?”
他隔着薄紗瞧着白霄塵的側臉,頓了頓,彎唇笑道,“倒是衡之你,坊間傳言,扶鸾真人觀天下運勢,亂世不出,出世必亂,”他啪地一展翠竹錦帛折扇,徐徐搖道,“我倒是怕,如今你這一出世,天下要大亂呐……”
一聽這話,趴在白霄塵身前的長溯唰地扭過身,他小眉頭深深皺起:“你在說什麼?什麼亂世,此話何意?”
白霄塵把他從肩頭上摘下來,摟在懷裡抱着,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多言。他沖玉痕緩言回道:“玉宗主多慮,我此番出世乃是替徒兒尋藥看病……”
“我瞧他之前吼我那嗓門嘹亮中氣十足的,不像是有病的樣兒啊。”玉痕側眸瞧向他肩頭那小人兒,伸出手指隔着白紗逗弄他,“小東西,你有什麼病,說來聽聽,指不定我能幫上呢……”
結果手指被小孩兒“啪”地響亮一聲毫不客氣打開。
白霄塵趕緊捏住他兩隻手,捉回懷裡:“我是說,我此番主為尋藥,非是他事。況且,你瞧我這眼睛,哪還能觀運呢?無關亂不亂世,玉宗主不必怕。”
玉痕站直身體,撫掌大笑:“方才玩笑話罷了,我怕過什麼?便是真要亂,陪你亂這一次又有何妨?修真界好久沒新的樂子了。”
三人很快重回鸢落城。一頂透明罩子将整座高大巍峨的城池罩了起來,四方城門皆有嚴兵把守,遠遠便望見南門前長毯鋪開數裡,铠甲莊嚴的修士在城門兩列排開,中間站了一撮人,像是要迎接誰人的到來。
白霄塵三人甫一落地,周圍便突現修士要将他們驅逐,還好遠處有人将他認了出來。
“道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