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痕最先反應過來,疾步走去,樣狀親密地将白霄塵連人帶紗地展臂一攬,攬至自己身前,笑道:“哦,這是我帶來的郎君。白郎君。”
“郎君??”衆人再次齊齊面露古怪道。
白霄塵猛地暗暗一個抖擻,便是最怕玉痕的江月鹿也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而玉痕狀似平常地坦然應道:“是啊。有何不妥嗎?”
不妥?簡直沒有一處地方妥的了!
尤其謝君禮更是古怪又嚴肅地盯着他。他為人刻闆到了一個極點,一切行事以天衍宗宗門規範為綱,其二便是唯他那宗主師兄的話馬首是瞻,至于其他人,莫說與天衍宗齊名的幾大宗門了,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從他這裡讨不走幾分薄面。
玉痕罩着之人,他就偏偏要問個明白。隻見謝君禮又盯着他,沉聲道:“既是合歡宗主親自引見,想必定為修真界當世豪傑,何不自行介紹?”
但又被玉痕打斷:“唉唉唉,”順手更姿勢暧昧地攬了他肩,“白郎君不介紹,自然是因為他生性就不愛介紹。他還抱着孩子呢,不方便,唉對,不方便呐!”
于是天衍宗弟子一個個面容皆古怪到甚至顯得略微扭曲了。瞧着鲛紗中修長朦胧的身影,結合着這位鼎鼎大名合歡宗主的過往行徑,連他擄來貌美男子強行喂其受孕丹連娃都生了都腦補出來了,一個個地不禁一陣反胃惡寒。
謝君禮終是低低“哼”了一聲側過面去,顯然是多了幾分輕視。
而他轉回身,正要繼續在衆人簇擁下進城時,卻是頓了頓,又緩緩收腳。謝君禮挺直腰背,沉聲道:“諸位,說正事吧,這鸢落城我等就不浪費時間進去了。因着三日前星盤推衍,鸢落城原城主葉千障乃是自戕而死,此事無疑,不必再探。”
聞言,玉痕緩緩挑起眉,他抓到關鍵字眼:“三日前?那個葉什麼障是昨晚死的,你們三日前就能推衍出?不會出錯吧。”
而一聽這話,青年傲然負手側身,冷峻的面容上眼梢出反射出一星寒光,周圍氣溫似是都降低了幾分。他冷冷道:“天衍宗推衍,絕不會錯。”
玉痕眉梢蓦地一跳。
“天衍宗推衍,絕不會錯。”他又一字一字地強調了遍,“至于葉千障是自散修為,抑或将通體的修為氣運傳給哪位友人,這便不是你我能管之事。此事就此結束。”
縮在白霄塵懷裡的長溯不動聲色松了口氣。心道這新來的天衍宗之人瞧着無端讨厭,但倒是替他擦了屁股。
而謝君禮蓋棺定論般地自行做了總結,繼而緩緩回身背着城樓站立,他身後天衍宗弟子按方向兩列急速排開,個個神武加身氣勢如虹,宛如這青州鸢落城一下子變成了他們的主場。
“諸位,”他朗聲,“天下近有異動,妖邪或将降世,為護天下安穩,我宗主師兄閉關運盤,不能及時趕到。但如有需求,宗主師兄出關後定第一時間前來。”
玉痕抱臂站在白霄塵旁邊,倏地哼笑一聲,他也向來是個形容懶散習慣了的,乍一見到這種一本正經故作嚴肅的場子,就忍不住發笑。他擺擺手:“你們天衍宗宗主三天兩頭常年頻頻閉關,這誰人不知?他一進去,人不在,你代宗主之責便是,這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
謝君禮微微側頭看向他,眼神如古井無波:“那好。葉千障之死抛去不談,但鸢落城鬥靈大會密境傳送門直通魔域之事,不能不談……”
而他話音未落,玉痕啪地帛扇一展,哈哈笑了:“我說呢,這點兒小事竟能驚動得天衍宗二當家親自到此?原來,是沖着我來的啊!”
什麼二當家?這什麼形容?跟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似的。長溯暗自诽謗。他發現玉痕此人原來不是沖着他和白霄塵這一處,而是擁有衆生平等地把全天下各門派逼瘋的能力。
但顯然謝君禮也不是個善茬兒。
“我天衍宗奉天喻調查魔域勾結之事,衆人皆目睹合歡宗主您是那扇傳送門出來的。”天衍宗鐵面無私秉公辦事,才不會顧忌他人顔面,而這個謝君禮顯然就是個中代表,“傳送法陣乃是公認最為耗費靈石的法陣之一,僅是密境内外傳送就需得一城之力為倚仗,更遑論從青州直接傳送到魔域!”
“我天衍宗還未查明究竟是何勢力在背後支持,但當日您為何會出現在北疆魔域,還得煩請合歡宗主您給我們一個解釋。”
玉痕幽幽看着他,嘴角噙着笑:“解釋?你想聽什麼解釋?龍骨祭淵裡那守魔域的老龍太老了,如今是個人都能進出溜達兩圈,我同你們宗主前些年還去散過步呢。我嫌九州衆仙門太過無趣,跑北疆物色弟子去了,碰巧遇見我那郎君将他送出,這解釋可還行?”
“再不行,你們天衍宗不是擅推衍嗎,不如也給我推衍推衍,我那日究竟是去做什麼了?”
世間最為頂峰最有權勢的兩大宗師猝然對峙上,一時間空氣中都是劍拔弩張。淡風卷地,遠處風雲交際,在場衆人無一不緊張起來。
謝君禮依舊保持一副面無表情,他投去淡淡目光,似是也在觀察玉痕所言是真是假,半晌,啟口道:“合歡宗主說笑了。情況不盡相同。葉千障将死之人,命星微薄,他運勢将盡,一目了然。而您的星盤強悍,我等不敢擅動,稍一差錯便是生靈塗炭……”
“我的命盤不敢動,修為低的就能随意探看揉捏,唔,原來你們天衍宗所謂公正無私衆生平等,就是這麼個無私平等法的?”玉痕毫不客氣地嗆道。
謝君禮皺眉:“煩請合歡宗主慎言!”
城門口此處死水般的寂靜持續了幾瞬。
玉痕搖着扇,笑道:“好啦,不同你廢話了。你我各退一步。本尊來去自如慣了,去往何處,所做何事,還從未有向人禀報的慣例。這一點,便是你們宗主親自來了也是如此。至于貴宗辦事,我也不好拂逆面子,這樣吧,天衍宗不是有真言石麼?将你們那石頭請出來,我自向你們證明自身清白,如何?”
此話一出,舉衆嘩然,便是咄咄逼人的謝君禮,也是驚愕半晌。
長溯沒看懂,趴在白霄塵耳邊小聲問:“什麼是真言石?”
白霄塵緩緩後退半步,拉緊幕籬白紗,同他解釋:“天衍宗借大昶皇族之勢,行審判之權,真言石是天衍宗獨有至寶,顧名思義,在這塊石頭法力作用下,無人能說假話,修為再高都不行,皇族來了也不行。但是……”白霄塵微微蹙眉。
長溯好奇:“但是什麼?”
白霄塵頓了頓:“但是,真言石雖好用,一般都是在審判修真界罪大惡極的犯人之時用的。因為一般的罪犯直接判了便是,根本犯不着動用這麼重要的法器。隻有窮兇極惡者,累累罪迹昭天宣地,由其親口道出罪名,公之于衆,方可處以極刑。”
長溯想了想:“所以,那個姓玉的是唬人的嗎?他料定天衍宗的人不敢給他上真言石?按照你所言,若真叫一宗之主上真言石,是不是兩大門派就得開戰了?”
白霄塵摸摸他的腦袋:“溯兒你這番推理不錯。但我覺得結果可能不會如此。”他緩緩轉向天衍宗方向,“畢竟,天衍宗但凡換個人來,都不敢照玉痕說的去做。可誰讓偏偏來的人是謝君禮啊……”
那邊,果然,謝君禮眉頭死死皺起,似是認真思索了一番,然後他懷疑地看向玉痕,問:“合歡宗主當真願意?”
玉痕輕然笑道:“有何不可?”
“那好。”謝君禮拱手抱拳,果斷應下,“宗主大義,那便委屈合歡宗主了。”
白霄塵:“……”這個二愣子。
幸好這次是玉痕一個人來的,若是他也同謝君禮一樣帶了兩隊弟子,隻怕是他那票人要吵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