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曦光的雲海高空之巅,長溯的那柄巨大斷劍之上,江月鹿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心慌氣短,呼吸變得急促。
她緊緊捂住自己心口,大口大口劇烈地呼吸着,額頭冷汗直冒。她猛地伸手死死抓住白霄塵衣袖,艱難道:“道長哥哥,都說親人之間心有靈犀,我,我在這世上,就隻有我爹一個親人……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爹,我爹他,是不是出事了啊……”
說着她搖搖擺擺站起來,就要掐訣往回走,“我得回去,我得回家看看……我要去找我爹……”
白霄塵連忙一把攔住她。
他雖不知江霭那邊具體發生了何事,但根據方才推斷、和臨走前江霭的表現,隻怕是這位江城主準備通過某種法子獻身,換回玄武城的和平。
換句話說,江霭目前的處境絕對不會好過。
白霄塵心裡有不祥的預感,卻不能叫江月鹿回去,不然便是辜負江霭将獨女托付給他的一片苦心了。
眼下隻能苦澀地勸道:“郡主,江城主既然說了,等他将城裡事務處理好,再接你回去,那你不如相信你爹,聽你爹的話吧。如今城裡不安全,他這般也是為了你好。”
“真的嗎?”江月鹿睜着一雙朦胧淚眼,仿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悲傷又不安地看着白霄塵,“我爹真的會接我回去嗎?”
許是這小姑娘自出生起便是得了他一滴精血才順利長大的緣故,白霄塵與她多了些親緣上的聯系。眼下看她如此,白霄塵心裡也不好受,低低歎了一聲,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自然是真的。”
這才把對方勸得安定了下來。
她重新坐回巨劍上,垂頭沉默冷靜了會兒,擡起手,狠狠抹了把眼淚:“那好。雖然此事我爹是做錯了,但希望天衍宗謝宮主不要太過為難我爹,不然我定然把謝宮主送我的這柄鏡子給扔了,再也不同他好了!……”
白霄塵同她并肩坐在一旁,忍不住輕笑,心道畢竟還是孩子心性啊。
而當聽見江月鹿叮叮當當從懷裡掏出那柄琉璃鏡時,白霄塵腦中卻“叮”地一下,突然被提醒了一件事。
他似乎忽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在這件事中漏掉了一些很重要的細節。
“且慢……”他緊皺起眉頭來。
長溯發現他表情突然嚴肅,探過頭去問:“師尊,怎麼了?”
白霄塵眉頭緊鎖,思忖片刻,突然鄭重地說道:“……我是在想,這件事,可能并不是江城主的錯。始作俑者,可能另有其人。”
江月鹿:“什麼?!”
長溯挑起一雙小眉頭,他停下向前急速前進的長劍,風速緩了不少:“此話怎講?”
白霄塵:“溯兒,郡主,起初我隻是心裡朦胧覺得奇怪,根據我對天衍宗的了解,謝君禮何其謹嚴之人,每一分力氣都必須用到刀刃上,每一刻鐘都不能浪費,對時間和精力的要求規劃極為細緻。故而,他既是被我們偷聽到此行前來玄武城是為了捕捉梵寐魔種,卻又為何每日追着那四處害人的妖邪跑?”
“而更讓我覺得不對的是,當得知那害人之物乃是朱黥之時。朱黥乃邪靈,主要被用來攝取修為,供魔修修煉,而此物的攻擊力卻是不強。但為何,堂堂天衍宗最為精銳的弟子,連着在玄武城追了大半個月,卻遲遲捕捉不到?甚至出現,都被圍堵到包圍圈了,卻硬生生叫其在眼皮子之下逃走這樣的事情?”
“這些我想不明白。”
“——直到郡主拿出這柄琉璃鏡,提醒了我。”
江月鹿睜大眼睛:“道長哥哥,我提醒你何事了?”
白霄塵緊抿着嘴角:“提醒我,那朱黥是如何逃走的?”他順手拿來長溯手中那本記載這一數百年前古老邪靈的書卷,晃了晃,“這書上年代久遠,記錄得不全,但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朱黥是通過……”
“通過鏡面逃匿的。”長溯蓦地出聲接道。
聞言白霄塵驚喜地望了小孩兒一面:“溯兒竟同為師想到一處去了!”
江月鹿:“可是,可是上次天衍宗和我爹圍捕朱黥時,周圍也沒鏡子啊……”
長溯立刻搶答:“鏡子隻是一個狹義的定義,它其實還可以拓展為,一切反光的事物。”
他沖白霄塵仰起腦袋,“師尊,我這般說可對?可同你想得一緻?”
白霄塵贊許地摸摸他低頭:“自然。”
白霄塵:“從最開始講起,玄武城内因朱黥而死修士有數十人,我們一起去停屍房看過了,除了被吸去修為的那個火雲紋印之外,死者沒有共同特征。”
“可現在想來,卻是有的。——還記得江城主說的這些人,有和道侶一同修煉卻好端端死于卧房的劍修,有正在河邊清洗草藥的藥修,還有抛光靈器的器修……”
“而這些人都有共同特點,是他們周圍都有鏡面存在。”
“劍修和道侶一起,卧房中大概率有女修梳妝打扮的銅鏡;藥修清洗草藥的河面,便是最好的鏡面;至于器修,許多靈器煉制後表面打磨抛光,光亮得能映出人的倒影,可不就是鏡面!……”
“故而,朱黥極有可能是靠着鏡面轉移,突然出現在這些修士旁邊,出其意料,趁其不備,掠奪其修為壽元。而這些修士們根本沒預料到,身旁會憑空出現這麼一個緻命的邪靈,因此死前表情無一不萬分驚訝。”
“至于後來,”白霄塵繼續道,“後來我們在酒樓碰上朱黥,它試圖襲擊溯兒,被我擋下了,接着它見我們人多,一頭紮進那蓮花池逃匿不見蹤迹,想來依舊是鏡面轉移;包括在遊園會,按照玉宗主的修為,那麼近的距離不可能跟丢,但朱黥一頭紮進河面後,皆不見了蹤迹,想必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