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塵拽住倆孩子踉跄幾步,待穩住身形,趕緊回頭時,隻見一頂寒氣淩淩的陣法橫在中間,方才将他們推開的江霭江城主已被圈至陣法裡側。
“這是辰戌破軍陣!”白霄塵望着天空,不禁肅然道。
“爹!”江月鹿率先叫道。
而陣法裡頭的江霭倒是鎮定,他手中已結了印,引出巨大的法力與陣法中的力量抗争着。空隙間回頭喊:“月兒,跟緊前輩,你們先走!我随後就到!”
說着口中一聲唿哨,玄武城上那隻空金色氣運玄武快速向下飛來,隻見其長長蛇頭浩大一擺,帶動的氣流将白霄塵三人扇至諾大的龜背上,許是聽了主人指令,馬不停蹄馱上一大兩小就走。
“爹!”江月鹿卻不願離去,身體扭轉着就要往下跳,去找陣法中的江霭,“我要去找我爹!我……”
卻被白霄塵一記手刀敲到頸後,頓時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長溯訝然看向白霄塵。
而對方卻不為所動。
道士隻是迎風站在玄武的龜背上,靜靜看着地下方越來越小的城池,看着那頂殺氣騰騰的大陣,癱倒在地上滿臉恨意與不甘的謝君禮,以及陣法内苦苦支撐、卻面露欣慰的江霭。
長溯似乎看見江城主沖白霄塵方向說話的口型,似是在說——“多謝”。
但這氣運玄武速度極快,他們離下方城池很遠,已經有些看不清了。
小孩兒若有所思地垂眸俯視,輕聲問白霄塵:“江城主趕不上來了,對嗎。”
聞言,白霄塵沒有說話。風卷着他的袍袖狂舞,那支開滿了花的桃木簪掉落龜背上,一襲烏黑長發瞬間随風淩亂,道士清俊的面龐上似浮現出無限的悲憫。
直到很久之後,他們已經回玉绡山很長一段時日了,白霄塵才告訴長溯——
其實自從他眼前覆帶掉落的那一刻起,他就能看見入目每個人的命數,這是天衍宗靈童獨有的神通。
每個人身側金色線條紛亂纏繞,有些人相互之間也會有或多或少的命線交纏,那是他們此生往後大概率會走的命運。
而江霭江城主的命線,卻是隻剩最後一小截兒。
故而此番他勢必不會趕上來了,因為,他的命,已經注定走到盡頭……
白霄塵緩緩阖上目,掩蓋裡面的情緒。
但同時,他沒有告訴長溯的是,其實在他眼前覆帶褪下、視線挪至長溯身上時不禁疑惑,是因為,他竟然看不到長溯的命線。
與其他人被金色命線纏繞不同,小孩兒身上全是一團漆黑亂麻,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讓白霄塵不禁疑惑。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命線。
此為後話。
而眼下,此情此景,卻讓長溯愈發的難受。
尤其很快,馱他們離開的這隻氣運玄武,漸漸的身體越來越虛化,最後對天凄涼地亢叫一聲,身軀變得透明,散成了一大片點點金星,徹底無影無蹤地消散在風中。
長溯之前是見過鸢落城的氣運金鸢的,一城氣運圖騰和該城主人密切相關,主人在則氣運圖騰在,主人亡則圖騰散,當時葉千障自散修為隕落後,那隻氣運金鸢便亦消散世間了。
那麼如今玄武亦消亡,故而隻怕江霭江城主,亦隕落在了辰戌破軍大陣之中。
長溯看着躺在一旁江月鹿,即是昏過去,她皎白的臉上亦淌落淚痕。這讓他胸中湧起的情緒越來越多,越來越澎湃……
激動之餘,他不禁身體一晃。
白霄塵連忙去扶:“溯兒?怎麼了?”
小孩兒鑽進他懷裡,輕輕搖頭:“沒有,不過是想到一些事。”
“師尊,你可知我如何會被抓住?”
白霄塵滿身血腥氣亦愈發濃郁,隻拿手摸了摸小孩兒的頭頂。
長溯:“是他們給我設了個陷阱,騙我進入一個幻境。”他将臉深深埋進白霄塵懷裡,“裡面的你是假的,大斥叫他離開,還要和我斷絕關系……”他現在都清晰記得當時的絕望。
白霄塵心疼地彎下腰抱緊了他。
“不過幸好,眼前的你才是真的。”小孩兒被道士抱在懷裡,眼裡又酸又漲,不住地喃喃道,“還好,還好,你沒有不要我… …”
自從氣運玄武散去後,白霄塵就隻能帶着兩個孩子淩空飛行。
他們一路朝玉绡山方向趕去。江月鹿陷入昏迷,而長溯經過兩次真言石審判,精力大量消耗,很快也抑制不住地越來越困。
被白霄塵抱在懷裡在天上急速飛馳之時,長溯已經沒有力氣去驚異這道士為何并不需要法器、而是禦風便能飛起,為何他能擁有完勝這裡所有人的至高法力,又為何,他的眼睛究竟是如何得以看到了……
這一切,小孩兒都沒功夫再管了。
他眼下唯一滿腔到快要爆炸的情緒,就是在默默不斷地告訴自己,以後那般處境、那般任人宰割的場景,絕對不要再有。
他不要白霄塵再有那樣違背自己意願、暴露人前的事情發生……
他要修煉……他要變強!……
天上地下,唯己獨尊!……
……
于是,在他顧忌不到的地方,絲絲縷縷的黑氣控制不住地溢了出來,越來越濃密,将他整個小人團團包圍,直到白霄塵也不禁愕然。
但僅一瞬後,道士的面容上就由驚愕,轉變流露出如溪流般的心疼來。
“溯兒……”他忍不住抱緊懷中已然顯然昏迷的小孩兒,深深地裹入自己的懷抱深處,為他擋住高空嚴寒。
而他遍布全身的光芒也随着時間流逝而漸漸淡去,當他瞳孔中驚人的昳麗之光消散,重新如蒙上一層霧氣,他懷裡牢牢抱着小孩兒,又将江月鹿護在身前,一頭自空中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