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早就長大了。”半晌,長溯才僵硬直了直腰,别扭地如此說道。
他轉回頭,眺望遠方月下山川,感受着白霄塵整個人挂在他胳膊上,帶着滿身酒氣,嘟嘟囔囔地說胡話,一顆心竟然慢慢平靜下來。
夜風緩緩吹拂而過,聽着蟲鳴啁啾,近日外出修行殊死搏鬥、長時間精神緊繃的疲憊一掃而空,胸懷開暢,舒服極了。
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若是時間能永遠停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但轉而又覺得荒謬。
低笑着搖搖頭。
長溯側面發現白霄塵剛才還張牙舞爪的,而此刻靠在他肩頭竟快要睡着了,突然想到什麼心頭叮地一下,便聳動着肩抖了抖他,問了一個以前沒敢問出口的問題:“師尊,師尊?師叔她……是怎麼隕落的?”
他心裡确實好奇,以前白霄塵清醒的時候也問過,但他這師尊一聽到這個話題,便會在突然之間變得情緒很低落,不願提及般擺擺手,然後陷入緘默不語。
于是長溯便更好奇了。
眼下趁其喝醉來問話總歸是不道德的,但他現在也處于一種很矛盾的心理——他很想知道白霄塵的一切。
而白霄塵本來靠在他肩頭昏昏沉沉,一聽得這一句,卻是蓦地愣住了。他緩緩擡起頭,面容雖仍看不到眼睛,但他整個人神情瞧上去就像是沉浸到了一種莫大的悲苦當中。
于是長溯一下子就後悔了。
可對方已沙啞地低低開了口:“你是說師妹啊……是我不好,是我沒照顧好她……”
白霄塵這回算是開口了,可是話說得颠三倒四,長溯努力聽着,拼拼湊湊了好久,才大概明白,原是白霄塵同他那霄雅師叔一道下山,是因着霄雅師叔戀上了山下一個凡人。
但他們昆侖仙麓門規是隻要下山,便不可回山了。
霄雅師叔執着要下山,白霄塵擔心這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妹,便一道離了宗門。
他們在修真界浪蕩許久,輾轉于兩大皇朝、四門八派,最後還真叫霄雅師叔找到了她那心上人,所幸那心上人也鐘情于她。
有情人終成眷屬,并很快懷有麟兒。
但好事不長,霄雅師叔許是因着修煉功法不契合等問題,她和腹中孩子二者隻能留下其一,其中種種糾結,不便其說,隻知最終結局是,霄雅師叔誕下孩子之後,便仙逝了。
于是至此白霄塵沒了最親的師妹,獨留下他一人在世上。
這便也是白霄塵此前從來不願提及的原因。
長溯聽了心裡也難受得很,忍不住牢牢抱緊對方,拍着他背安慰他道:“沒事兒的師尊,師尊現在有了溯兒,我便是你世上最親的親人,可好?”
白霄塵眼下已醉得不輕,又哭又笑地摸着他臉,口中直喚:“溯兒……溯兒……”
他每喚一聲長溯便應一聲,聲聲不落下。
就這般哄了他一會兒,長溯忽然想起什麼,又輕聲問:“那霄雅師叔的道侶,如今在何處呢?”
按道理如果白霄塵同他沒有恩怨的話,理應也是白霄塵最親近的人才對,怎地以前從來沒聽白霄塵和對方有過聯系?
“還有霄雅師叔的孩子?”
那個霄雅師叔耗盡力氣、甯願用自己生命也要生下的孩子,也是白霄塵的親外甥,卻從來沒聽白霄塵提起過。如果順利的話,那孩子應該也和長溯自己差不多大了吧。
種種好奇又萦繞在長溯心頭。
但這次,白霄塵醉得更深了,糊糊塗塗說的話,長溯根本聽不清楚,隻隐約聽見什麼“皇城”,再問就又扯到一旁了。
不過,說到這個皇城……長溯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師尊。”
他望着山巒遠方,頓了頓,似是鼓起某種勇氣和下了某種決心,“我、我想去中州皇城看看……”
而話說完,卻半晌沒動靜,除了蟲鳴風聲,無人應他。
結果一轉頭,白霄塵這家夥已經抱着他的胳膊淌着口水徹底睡着了。
……
第二天再一問,誰知道白霄塵一聽這話想都不想手一揮立刻拒絕:“什麼?皇城?不行!去什麼皇城?”
長溯沒想到這人反應這麼大。同時十分疑惑,補充道:“上次出山修行途中結識了要好的同伴,……”其實也沒那麼要好。
“他們這次約我一起去皇城再接皇敕令,盛情難卻,不得不去,……”其實也沒那麼盛情和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