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長溯此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星星,他餘光看着“納園”門口蹲坐守衛的兩隻石獅子,站在那裡,微垂着腦袋,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
白十六閑扯了幾句,終于注意到還在這犯别扭的長溯,蓦地咧開了嘴角:“還是小孩兒心性啊。”他好笑道,“咱倆又不是生離死别,你這副樣子做什麼?”
“既然你應下了人家,那麼接下來,就要好好準備比試啦!算起來也沒幾天了。”他上前拍拍少年的肩,“你我隻是不住在一塊兒而已,放心,我以後依舊會幫你的。”
“嗯?”長溯緩緩擡起一張日漸張開的充滿朝氣的臉,嗓音有些啞,他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卻被打斷,白十六說着,嘴邊挂着融融的笑:“還記得我上次說過什麼嗎——我會傾盡我的力量去保護你,用我的一切,不讓你受到傷害。我既然說過,便一定會做到的。”
長溯心頭像被一隻拳頭擂了一拳,不輕不重的,但讓他臉側莫名發燙。不知為何,每次聽到對方說這種話、做出這種承諾時,他都覺得從腳底闆升騰起不自在。
見他又不吭聲,白十六轉移話題:“說正事吧。”他收了收神,整整衣袖,腰背站得都直了些,口中問道,“你此番迎戰天衍宗那小子,可有何打算?”
他目前雖仍笑着,但談及正事時無形中嚴肅了不少,長溯恍恍惚惚,以為又見到了多年前的白霄塵。
長溯怔怔看着對方,未覺時眸中竟帶了幾分癡。意味到自己作何姿态後,他心中咚地一跳,猛然低下頭,垂落眼睫遮掩其中情緒:“我與天衍宗明傑修為相差太多,直接拼劍法我拼不過他,隻能打拖延戰術,拖得越久對我越有利。後期好說,但我擔心的是,一上來雙方爆發時,我抵抗不住對方的元嬰威勢。……不知我用縮地成寸,能否避過?”
白十六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有把握認為後期好說,但是單論一開場,恐怕來不及等你施展法術,便被制服了。”
長溯:“那要如何?”
此刻,他已完全将對方當做一個可以虛心求教的前輩。而對方也不負他期望,隻不過,是讓他去找别人。白十六笑眯眯地引導:“法術施展得速度慢,但你的同門裡,不是有擅長陣法者麼,若有陣法加持,效果奇佳,可以一試。”
“有時單打獨鬥,不如求助于他人,你的身邊,有許多值得你凝聚力量之人。”
長溯知道他指的是穗陽大師姐,穗陽來自缥缈宗,四大宗門之一的缥缈宗實力不容小觑,自然是有他許多學習之處。他合掌道謝,表示受教了,回去會向穗陽讨教。
白十六:“至于打鬥後期……”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着,還是閉上了嘴,“按道理,這是你惹上的因果,我本不該過多幹涉,一是對你二人都不利,二是我指導你去打他,瞅着像我欺負天衍宗那小子似的……”
他自言自語般嘟囔幾番,撓撓頭,糾結幾下,還是從袖下掏出一隻破布袋,“不過有個因果該我還——喏,這是之前答應給你們換的法器,在你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能開出合适的保命法器。此番你就也别說我究竟是不是假冒的了,終歸我浪費了你們一個名額,合該我欠你的,你拿去用吧……”
二人在“納園”門口夜談許久,白十六又啰裡吧嗦地交代了許多,最後說得口幹舌燥,才把長溯打發走了。
自進入歸心書院以後,長溯這是第一次和白十六分開睡,少年走得一步三回頭,每眼都戀戀不舍。
而對白十六來說,他也何嘗不是第一次獨自過夜?更何況,他這還是第一次來“納園”。
他仰起頭,看了看這古樸厚重的牌匾,“納園”二字力透紙背,無不透漏出題字者渾厚難測的氣息和功力。
欣賞兩瞬,他緩緩推開了門。
不同于此地暗夜,門内迎面而來耀眼光亮,叫白十六下意識眯了眯眼,很顯然,他又來到了另一方天地。
他繼續向前走了兩步,雙門在他身後重重合上,光線适應過後,他才發現,門口一左一右竟站了兩個臂抱小小浮塵的小童子來迎接他。他認了出來,是引導所有弟子進入書院的那一對小道童。
而這二童此刻仰頭看着白十六,竟是神色難掩激動,甚至激動得眼眸含淚,瑩光閃閃,仿佛有滿腔的話要和白十六說。但最終,二人還是壓下洶湧澎湃的情緒,雙手拱起,對着白十六深深行了一道大禮。
“大人,我們院長在前堂等候大人,大人這邊請。”
白十六回了禮,順其所引方向,隻見那處本是遼闊的平地,竟緩緩升起了一座嵯峨高府,大門敞開,燈火堂亮,顯然是在迎接貴客。
此地一步一幻境,處處機巧。
白十六望見朱門前候了數人,有白發慈祥手持拐杖的藥修班授課老者,有肌肉遒勁的壯漢修士,負責武修班,有曼妙靓麗的女修,是負責陣修班的……歸心書院所有授課先生齊聚于此,随着白十六走近,皆緩緩行禮。
隊伍裡自然還有劍修班的燕長青。
身處輪椅之上的燕長青目光始終黏在白十六身上,哪怕他到了眼前都似是不敢相信,口中喃喃:“大人,是您嗎,真的是您嗎……大人……”他聲音似都有些發顫。
“燕将軍,好久不見。”
白十六嗓音變換幾分,稍許颔首,沖燕長青微微一笑,繼而提袖邁入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