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東西豈是好招惹的,他們畢竟投鼠忌器,而我,哈哈,我守着最後救命的法子,我守着他們需要的最重大的秘密,他們不敢殺我……”
“可雖不敢殺我,卻能不停地折磨我,毒害我,他們将我的軀體一鞭鞭打碎,骨頭斷成渣滓,血肉都化成漿水……”說到此處,這女子仿佛回憶起來當年噩夢,一道殘魂脆弱地蜷在一起,不住地顫抖着,面露可怖的恐懼。
可很快又話鋒一轉,“但沒有關系,我沒了肉身,還有神魂,東阆滅國前,我拿我的神魂獻祭,誓死保護這一秘密。故而,我得以苟活到現在。那群狗賊,道貌岸然的畜生,他們不敢真的滅殺我,……”
說到這,她臉上又浮現得意的扭曲笑容,“因為我拿神魂和這一書卷綁定,若真的我死了,這書卷自會燃燒,到時候,他們什麼也别想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女子殘魂一會兒哭來一會兒笑,話也說得颠三倒四。
在她最後凄厲的連天大笑中,陳蘊玉摸了摸胳膊上冒起來的雞皮疙瘩,小聲道:“這書靈說的話雖好多聽不懂,但聽起來,她似乎是被從一個修士硬生生折磨到隻剩一道殘缺的魂魄的,聽上去好可憐啊。”
“聽她所言,是大昶的修士毒害她。”長溯亦皺起眉,“可這刑罰手段之毒辣,簡直殘忍,聽上去像是魔修才能幹出來的事……”
話音未落,那女子笑聲猛地一收:“哼,何為魔修?何為正道?自古以來,利益相悖的,叱為魔修;利益相同的,自是正道。”
“當年成王敗寇,我認,但沒關系,今日,我今日,終于等到了!……”
“殿下!……”她嗖地向長溯看來,目光如炬般熱切,同時順手一掌揮去,隔着層層法陣就把陳蘊玉擊暈了。
陳蘊玉閉着眼睛如面條般緩緩就往下倒,長溯見此連忙伸臂将其接着,怒斥對方:“你做什麼?”
而一轉頭,卻見那女子殘魂重新飄回石台方向,拂開上頭鐵鍊符咒,打開木盒,從中緩緩取出了一卷陳舊錦帛,她雙手無比鄭重舉着錦帛朝長溯飄來,周身魂魄形态因為方才擊暈陳蘊玉,變得更加透明了,仿佛即将消散一般。
随着那錦帛書卷緩緩飄向長溯,女子恭敬跪地,行大拜禮:“殿下,我自知時日無多,幸而今日得見殿下,這物件,也該回到殿下手中了。”
長溯鬼使神差地握住那飄來的錦帛,頓了頓,問:“你在做什麼,還可否清醒?你不惜獻祭自己生命、守了這麼多年的東西,就這般輕易給了我?”他不免露出懷疑的複雜神情,“你我二人這才剛見面沒多久……”
而對方卻不在意,隻道:“你若是個不相幹的外人,便是你拿了也白拿;你若是我族血脈,自然能看得到。”
長溯依舊将信将疑。
他當着對方的面,當場稍一翻開,隻見錦帛首頁露出一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他皺眉:“這不就是最基礎的經文嗎。”
對方但笑不語。
接下來,女子那道殘魂忽然靜了下來,深深将他望了幾眼,隻道:“殿下,我累了,我如今隻剩一縷殘魂,長久神志不清,蘇醒的次數都很有限。上一次和人說話,還是在好幾年前……今日能見到殿下,我真是太高興啦……”
“對不起殿下,我要養一養了,不然我怕,魂魄消散在您面前,那場面,不好看……”
她像是突然間變得無比疲憊,口中東拉西扯地說着,腳下搖搖蕩蕩地飄到石台,就要重新鑽回盒子裡。
長溯知道,那如今已經是個空盒子了。
他握緊手中的帛卷,緊接着追問了最後一句:“雖我不知道你這給我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此地戒備森嚴,更有靈器監視,我能拿着它順利出藏書閣嗎?”
隻聽木盒中傳來笑聲,卻是答非所問:“那又如何?你當這個歸心書院,就是天衣無縫的?”
“當今天下,非昶賊大統,這個偷來的皇朝,已經活不久了……一切都是因果報應!報應啊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笑聲漸漸變小變弱,直到徹底消失。
長溯一手扶着昏迷的陳蘊玉,一手捏着那個珍貴的錦帛書卷,心情十分複雜地愣怔站在原地,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