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走後,妓寮這間最大的包房裡,首座高塌上那個男子,周身木然的樣子很快消失了,相反,他整個人氣勢陰沉下來,眼眸中仿佛有狂風暴雨在醞釀。
而妩媚女子仿佛沒有看見。
揮退所有服侍的魔姬後,她掐腰斜斜靠站在桌案前,開始掩着唇放肆地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大人啊,我的欽風大人,你堂堂一城之主,竟暗中緊急傳喚我過來陪你演這種把戲?”
“傀人,還傀奴兒?哈哈哈哈哈哈,好幼稚啊,我的大人,那人究竟是誰啊,竟能叫您如此顧忌,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甚至不惜用上了這種拙劣的說辭……”
欽風沒有說話,隻死死盯着她。
姝央便更加肆無忌憚:“不過那個人也挺好騙的,我方才編出這種話,自己都想笑,結果他竟然信了。真是天真呐!”
“唔,讓我想想,欽風大人您在我們這九幽大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單是名号報出去,就叫無數人聞風喪膽,您都這種地位了,還會忌憚誰呢……那人還隻是個白面書生,模樣倒是俊俏……”
她單手撫着下巴,思索起來,“照他在我趕來之前對你的那般架勢,應該不是仇家。可若不是仇家的話,……”
她忽然眼前一亮,濃密墨發下一張精緻臉頰倏地擡起來,故作訝異道,“該不會,他就是你那個立了百年誓約的相好吧!……”
話音未落,臉色越來越陰沉的男子似乎終于忍無可忍,顯然這個結論徹底惹惱了他。
他轟地起身,身形毫無征兆快出殘影地靠近,單手精準掐住姝央的脖頸,轟地向後推,将人死死地按在柱子上。
他深邃眉骨之下,眼瞳裡閃爍起危險又可怖的紅光,微微咬着後槽牙:
“住口。”
而姝央面對這種壓勢,仿若不怕死般:“哈,看來我猜對了呢!咳咳……”
她被掐得眼冒淚花,可滿臉都是命中正确答案的興奮,她雙手扒緊自己喉間鐵箍般的手掌,死死盯着欽風的眼:“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來此妓寮辦事,卻不巧被你那相好撞見,咳咳……你不想被他看到你在這煙花柳巷,故而裝作不是本人……不然這百年誓約可不就白等了,宛如一個笑話……”
“欽風大人,我猜得可對?……”
她痛苦又興奮地笑着,扭曲得仿若一個癫狂的女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會如此好笑?……大人,您那血柯城萬千魔衆,可知你為了一個鄙薄的人族、一個低賤的仙豕,竟做出如此姿态?啊?他們知道嗎?哈哈哈哈……”
欽風神色陰沉未變,手間更加用力,狠狠将其抵在柱上,唇邊冷笑:“姝央護法,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女子窒息得瞳孔都有些散了去,她虛蒙地張着眼,臉上卻依舊笑意不減:“欽風,我的大城主,為了不讓我洩密、将這樁事傳出去,此時此刻,你難道不是應該讨好我嗎?”
欽風不語,隻是默默收緊掌力。
他哼笑:“你在想什麼。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女子頸間骨頭發出被捏緊相互之間脆骨摩擦的細碎聲音,似是再需要一把力,就能徹底斷掉碎成渣。
姝央終于有了些危機感。
她隐隐明白,對方似乎是真的動了殺念。
忙收斂了些神色,眼中一轉,趕緊勸道:“大人,方才奴家在和你玩笑呢,要我講啊,您眼下力氣,着實用錯了人啊……”
“咳咳,您那相好,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深入魔城,來了妓寮,大略緊接着又要去其他地方……若是被你我看見,倒也無妨,雖說我痛恨祭淵以南那幫道貌岸然的道修,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不予計較……可若是被大傀城主發現了……”
欽風眸間一動。
姝央見狀繼續道:“北陰傀師大人那手段,會對您那相好做什麼呢?可不僅僅是,咱們這麼輕飄飄的……”
頓了頓,欽風眼睛裡濃重殺氣終于淡了許多。
“時間緊急,便是您身份有别,不方便出面去支援,但大傀城主那邊,能拖一陣,還是可以拖一陣的……您想想,我說的可對?……”
沉默片刻,欽風終是松開了手。
姝央被他箍在柱上,腳尖都幾乎離了地,眼下驟然松手,沒了支撐,自是一下子撲倒在地上軟毯。她按着胸口,很是狼狽地開始拼命咳了起來。
男子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睨着她,嗓音低沉丢下一句:“姝央護法,你也别對我記恨委屈,方才那番,是還你沒有在我允許下就擅自對他攻出一掌的。”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葉淋秋。
欽風緩緩擡步,站在她身前兩步:“你我之間,也算公平。”
說罷長袍一揮,身形瞬間消失在這方軟幔紅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