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玉绡山覆滅于一場災難。
看似突然,但其實這一切,并不是毫無征兆的。
其實,早在數年前,玉绡山便憑借蓬勃發展之勢,門徒數量激增,已然可以建立氣運門派了。恰似大昶建立氣運王朝,又如同每座城郭建立氣運城池,于城池上空高懸氣運圖騰,庇佑一方黎民歲歲安康——誠然,修真門派亦可以。
向來行蹤飄忽、常年玩失蹤的白霄塵,這次都罕見地出面現身。他親自拍闆,确立玉绡山門派圖騰為一株青蓮,并要去天衍宗登記入冊。
白霄塵對此非常高興,按照規定,拉着身為掌門首徒的長溯一同前往。
殊不知,在他們的腳步尚未踏入天衍宗之時,一場激烈的争吵已經在天衍宗議事堂内如火如荼地展開,各方勢力、諸位高層,秉持着不同的觀點與立場,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天衍宗七十二峰籠罩在鉛灰色雲層下,議事堂鎏金穹頂折射着晦暗天光。堂中,宗主謝君清高坐主位,副宗主謝君禮在側,一衆長老依序而坐,數位核心内門弟子也列席其中,衆人座次井然,秩序森嚴。
聽得玉绡山要來登記入冊、設置圖騰、建立氣運門派這一消息,原本平靜的氛圍瞬間被打破,堂内一衆人都宛如炸了鍋,一時間,堂内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首先隻見明傑噌地一下,像被點燃的火藥桶般猛地站起身來,轟地站起來,朝着端坐首位、仿若神祇般的謝君清,按耐不住地扯嗓子叫道:“掌門師叔,當真要讓這梵寐魔種建立門派?!”
他的聲音洪亮激憤,在諾大的議事堂中來回回蕩,久久不絕,“他身為門派首徒,除了他師尊,就數他得享氣運最多!我們若是任由其這般輕易建立氣運門派,和助纣為虐有什麼區别?”
坐在明傑對面的明皓,卻宛如一泓平靜的湖水,神色淡然,氣質沉穩,輕聲反駁道:“我倒覺得,事情未必如你所言那般糟糕。梵寐魔種雖天生魔根,但在扶鸾真人的悉心教導下,很有可能修得光明正途。”
明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明皓師兄!你看看他那個樣兒,是他師尊能管束得住的樣子?”
明皓神色平靜,回應道:“可師弟應該記得,在歸心書院最後一次考核之時,玉绡山一衆人是如何救的大家。”他緩緩搖頭,“玉绡山首徒的本性并不壞。”
明傑對此嗤之以鼻,滿臉不屑,仍哼道:“那也是他們門派裡一個不知深淺的弟子,傻乎乎地獻出了息壤罷了,又不是他獻的,關他梵寐魔種什麼事?再說了,師兄你難道不記得,一開始他還試圖阻攔那弟子來着,他根本就不想讓息壤被獻出,他心裡壓根兒就沒把大家的安危當回事。”
明皓:“這恰恰是他身具人性複雜與真實的表現。息壤那般舉世罕見的神物,莫說是在座的各位,哪怕将這世間所有修行之人都算上,又有幾人能做到面對息壤,眼都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獻出?他替自己親師弟而争取,那是出于對同門的愛護與情義,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呢?這絕不應成為我們對他橫加苛責的理由。”
明傑:“可是……”
明皓:“更何況,如今的局勢,風雨飄搖,危機四伏,魔域蠢蠢欲動,頻繁有強大的魔頭沖破祭淵的封印,侵擾雷州邊界。無數無辜百姓慘遭塗炭,生靈流離失所。眼下正是需要同道力量的時候,不可自斷臂膀。”
明傑依舊聽不進去,反對道:“正是因為魔域來勢洶洶,進攻猛烈,我們才更應該穩住後方,絕不能容許梵寐魔種這樣的大隐患存在!留他在我們身邊,遲早會引發大禍……”
兩人你一句我一言罕見地争辯起來。
明傑向來對明皓那是言聽計從,将師兄的話奉為圭臬,從來不敢有絲毫頂撞——除非遇上了梵寐魔種。
相反,明皓這般反應,讓明傑更加煩躁火大。
吵到最後,明傑簡直又生氣又委屈,憤憤道:“師兄這麼幫着他說話,句句對那魔種如此偏袒,又句句駁斥我,我真是不明白了,究竟誰才是你的親師弟,莫非師兄也被那梵寐魔種給迷惑了不成?!”
這帽子扣得可大了,明皓聞言蓦地睜大眼睛:“我不是……”
“好了!”上座的謝君禮見狀,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呵斥,這聲斷喝猶如一道晴空霹靂,瞬間打斷了這場激烈争吵,“你們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在長輩面前吵起來,成何體統!會後都給我自行去領罰,好好反省反省!”
明皓明傑二人連忙躬身告罪,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如霜打的茄子,垂眉斂目,從此噤了聲。
位于首座之人輕笑出聲,謝君清靜坐玉台,身姿優雅,腦後環繞着一圈聖潔的神光光暈,整個人極其富有一股超凡脫俗、神祇般的威嚴與神性。他緩緩轉過頭,目光溫和地看向謝君禮,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師弟,無妨。我閉關許久,不聞外界人聲,今日聽得小輩們辯言,又感受到了幾分塵世的煙火氣,倒也頗覺新鮮趣味。”
謝君禮立刻畢恭畢敬地湊上前,低聲道:“早知如此,我定當精心挑選,多送些機靈聰慧的弟子來,給師兄解解悶。都怪我考慮不周,疏忽了此事。”
謝君清聽了,不禁莞爾一笑,無奈地輕輕揮了揮手,說道:“師弟,還記得早年你我剛入宗門,師尊對你性格所下的判詞麼。”
提及前任宗主,謝君禮立刻神色莊重。盡管他心中疑惑,不明白師兄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仍恭恭敬敬地回道:“當然記得。師尊說我性直不屈,過剛易折。”
平日裡在外狂妄無邊、誰都不看在眼裡的謝君禮,在他師兄面前,溫順得如同一隻小綿羊,對師兄的話言聽計從。
謝君清點頭:“好,既然記得,你便回去好好想想罷。”
謝君禮雖滿心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拱手,應道:“是,謹遵師兄教誨。”
謝君清接着神色一正,看向衆人,緩緩說道:“你們方才所言,皆有道理。不過,一味地辯駁這些,并無太大實際意義。因為,經我夜觀星盤,測算推衍,已然得出結論——玉绡山這個門派,最多隻能存續十年。十年之後,必有大劫。”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