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玉绡山可真是内憂外患。内憂是每日因陰鲎蟲而死亡的人都在增加,人心惶惶;外患是天衍宗以強大的法陣将玉绡山團團封鎖,似乎所有人隻能在原地等死。
玉绡山像是命中注定要滅亡了一般,關鍵時刻,那些能幫得上忙的,如謝君清、昶皇段銜羽、玉痕等人,不是重傷閉關,就是根本找不見人影。
白霄塵滿心挫敗。
這晚,衆人結束一天的忙碌,聚集在玉绡山主峰,大家都累得夠嗆。
苗景抱膝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泛着血色的月盤,看了會兒,低喃道:“大師兄,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在魔域,那座因陰鲎蟲而淪陷的魔城?那些魔人搭乘飛行魔獸,将活人當作餌料投喂……我們如今境況,與那座魔城,竟何其相似。”
他因過度勞累而表情有些木然,呆呆地說,“你說,多年後,我們玉绡山會不會也淪為一座死城,沒有一個活人,變得和那座魔城一般模樣……”
長溯尚未回答,而白霄塵在旁聽見,反應陡然激烈起來:“不可能!玉绡山不可能變成那樣!!……”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了,屋内安靜一片。
而長溯則是沉靜如古井,周身卻散發着令人壓抑的氣勢。他看着白霄塵,其實他心裡真的很想問白霄塵,有沒有認為自己當初做錯了。
于是他将其他弟子遣了出去。衆人依言離開,而老谷主留下不肯走,似有話要說,長溯便由他在旁聽着。
此時屋内隻餘他們三人。
長溯看着窗外夜風下簌簌作響的老槐樹,黑暗中在地面上透出猙獰的陰影,他緩聲開口道:“縱然我們将感染陰鲎蟲和未感染的人隔離得遠,但被天衍宗大陣這麼一罩,陰鲎蟲的卵飄到另一邊,隻是早晚的事。”他停頓兩瞬,“倘若一早将這些沒有感染的人送出去……”
白霄塵瞬間聽出來他背後何意,表情肅然,立刻打斷:“溯兒,老谷主之前也說過,這些沒感染的弟子,隻是當時沒檢測到,不代表他們體内沒有被蟲卵潛伏,還需要時間去觀察是否真的安全。我從來沒說過故意不放這些未感染的人離去,隻是,我們不能放他們随意離開。我們要為其他人的安危負責。”
“所以,你也不能保證,在這個觀察他們的時間内,天衍宗會不會布下大陣。故而,這件事沒有‘如果’可言。”
長溯靜靜看着他,扯了下嘴角,低聲道:“你不過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做錯了罷了。你身為一派之主,應權衡利弊,當斷則斷。優柔寡斷,隻會害更多人。”
白霄塵轟地轉向他:“那我們就還應該直接放棄他們嗎?他們感染了陰鲎蟲,終究需要有人要照顧,需要有人要近距離研究病症,尋找對症的藥方。若是沒感染的人都逃走了,那麼剩下的這些人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嗎?那我們和魔域那些人還有什麼區别?!”
他滿臉都透着“你太叫我失望了”的表情,簡直如同一根尖銳的針,正一下一下往長溯的心窩裡紮。
長溯不願再看,别過眼。而他的沉默卻宛如無聲的抗議。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白霄塵也呆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要走:“我去外邊透透氣。”眼看就要不歡而散。
就在這時,老谷主在門口突然弱弱出聲:“衡之,我有話要說。”
“這裡隻有我們三個人……衡之,我就開誠布公地給你們交底了。”老谷主一咬牙,破罐破摔般,脫口說道,“對于治好陰鲎蟲這個病,我……我實在沒有信心。”
白霄塵錯愕地轉頭看向他。
老谷主不敢和他對視,分明年紀一大把,卻如同一個犯錯的孩童般,嗫嚅道:“衡之,其實一開始,我的信心就不是太大。從一開始,我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他吞咽一口唾沫,“這些藥,其實,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隻是緩和之劑,隻能抑制,不能完全将陰鲎蟲消滅……管得了一時,但管不了一世,不,什麼一世,頂多就是撐幾個月,數月過去,可能那些蟲子因為沒靈氣吃了,可能會繁衍得更加猖獗……我……”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白霄塵無比震驚地看着他。
屋内死寂像是能淹沒人,仿佛空氣都凝固了。老谷主内疚地垂下頭:“衡之,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說的。可是,我實在不忍心看你那麼失望……”
白霄塵已無力再去追究那些,他突然間,神态變得異常頹廢、挫敗,他緩緩坐在地上,喃喃道:“難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過了片刻,長溯打破了沉默:“還有一個方法。”
白霄塵猛地擡起頭,急切地看向他。
長溯頓了頓,靜靜道:“如今,我們被封陣内。天衍宗不讓我們出去,我知道,你也不會讓這些感染的人在修真界毫無限制地流竄、感染更多的人。那麼,我們要如何在不危害他人的條件下,刮骨斷腕呢?我思來想去,有一個辦法——便是将感染的人,送到魔域……不,魔域許多魔人也是無辜,最好能送到陰川……”
長溯自始至終,神态一直如同深井般無波無瀾,眼下說到這個,他眼睛竟亮了一下,“目前的難點是,如何從玉绡山直接打通到魔域的傳送法陣。這絕非易事,需要擁有大神通的超強修為者,但此前在鸢落城曾見合歡宗主打通過,我們可以設法聯系上玉宗主,或許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