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馨的字和她一樣溫婉秀氣,信箋紙微微的香,一頭一尾,還有代表友誼的向日葵印花,陳橙專門挑的。
劉馨攥着鋼筆伏案,陳橙便盯着筆尖走向,好奇她接下來寫什麼,卻隻見劉馨一個字都還沒寫完,又頓住,接着半天憋不出來下文。
“咋了,不會吧,那天剛發現李厘被騙了找回你自己的号,不是也寫了一堆沒發出去嗎,實在不行抄一遍那個呗。”陳橙重新擡頭,給她建議。
“…”劉馨不太願意。
她盯着紙張,醞釀了一會兒,結果發現醞釀不出來,沒辦法,果然,掏出了手機。
陳橙:“對嘛,還不信我,最後又巴巴地用我的建議?”
劉馨之前在手機上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劃了半分鐘都劃不到底,陳橙湊過去,大概估量了一下,覺得内容太多,全部寫完太費時間,又提議,讓她先看一遍回憶一下,挑最想寫的謄在紙上。
那麼多真心話,沒有發出去,實在可惜。
劉馨聽進去了,把手機放在一邊,挑挑揀揀在紙上寫下了兩句話。
一分鐘後,卻又用筆把那兩句話都給塗掉了。
“...”
紙張太薄,有一處在筆尖劃過時破掉了,劉馨驚了一下,愣着看那點破掉的,原本是打算劃掉之後重新改寫句子,因為那一點不恰當的小意外,把她的思緒全都吓跑了,一絲不剩。
陳橙瞪大眼睛,不敢說話。
“......”
“…要不算了吧。”劉馨歎了口氣。
“别啊!又不是你那天激情手打一小時的時候了,重新拿一張呗!”陳橙立馬把壞掉的紙收起來,揉成一團,給劉馨拿新的紙,示意老闆她們一共拿了多少東西,讓老闆記得記賬。
劉馨把筆放下,還是說算了。
“那會兒有想馬上告訴她點東西的感覺,現在沒有了。”
“...就這樣吧。”
陳橙“……”
沒關系。
就像幾年前,和李厘在高中同一個班級重逢,她給李厘寫了十來封更長的信,最後也都沒有交出去。
更遺憾的事情早就發生了,沒什麼原因,明明兩個人都很好,但就是在某一次情緒低落之後離對方越來越遠,不可挽回。
劉馨這麼安慰自己。
“我們會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對嗎?”
——她給李厘寫的第一個羞恥感十足的小紙條,李厘收到之後,馬上就給她回了。
當天,劉馨叫李厘放學之後等她一起回宿舍,興奮地花三節課兩個課間給李厘又寫了十幾封信準備放學之後交給她,等到放學時,看見李厘和她的朋友們一起在教室,等待的過程中和她們有說有笑,也像今天這樣莫名奇妙地洩了一口氣。
“好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劉馨徹底放棄,拿出手機掃碼付款,眼尾突然紅了起來。
你不覺得,看到她身邊已經有别人了,就會不敢再插足進去嗎。
那天,李厘在教室裡等了一整晚,沒有回宿舍,隻因為劉馨叫她等着,她一直沒等到,而已。
但那又如何,她也會這樣等别人,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沒有永恒,你不覺得反正有過就美好,所以再見面,就不用再去強求了嗎。
“滴。”手機掃碼成功的聲音。
随着聲音響起,劉馨的下巴尖也成功蓄上了一滴淚滴,
忍着跟着劉馨的淚光而來的鼻間的酸痛,李厘瞬間情緒崩盤,下意識回頭。
擦去淚痕時,人總是很慌。
好久沒有哭過了,眼眶裡充滿淚水時眼前的道路房屋和建築會迅速虛化成模糊的光點,吸鼻子的時候,冷飕飕的空氣不留神還會把人嗆出聲。
李厘隻花了不到兩秒就克制住了下意識的反應,因為她知道自己跟着劉馨過來時,姚千月也會跟着她過來,在姚千月身後又站着陳屹川。
隔着一條小道,文具店裡,陳橙給劉馨擦眼淚了,老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手足無措,李厘就這麼夾在前後都有兩人的中間,迅速又撤回往後看去的動作,縮起來自己平息哽咽,姚千月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怒氣沖沖地過來塞給了她一包紙巾。
“拿着!”紙巾塞到懷裡,李厘都沒有反應過來,愣神的兩秒姚千月又氣沖沖走了,陳屹川叫她,姚千月當作沒聽到,無視他快步離開,陳屹川追上去,就快追上她時,又刻意放慢腳步,和她保持着距離。
……
李厘發不出聲音,也擡不動腳,看着他們默默走開。
行人道上的銀杏樹葉,被雨水打濕,黏在地上,淩亂地散落,小道孤零零的幾個交錯信号燈和擦過的車流閃爍出蕭條,姚千月和陳屹川就這樣朝着一個方向邁步子,但一直走不到一起。
姚千月的頭發向後飄,向一隻無形的手,伸向後面,陳屹川的眼睛向前看,也向一隻無形的手,伸向前面。
問題是,那兩隻無形的手,怎麼也握不到一起,一隻一旦有垂下去的趨勢,另一隻也沒理由地垂了下去。
誰又能保證這次南轅北轍後,他們也總還會有下一次相遇?
銀杏葉頹敗地動了一下,李厘的眼和鼻尖都被吹得紅了,嘴唇動了動,晃了一眼,把他們看成了自己和劉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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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屹川,”
“姚千月。”
秋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