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聖三十二年秋,皇帝因連年勤于朝政,突發心疾而去,龍馭賓天前将早已準備好的遺诏交于鄭公公。
皇太子君珩順利登基,改年号為元和。
尊先帝莊貴妃為太後,奉養于福壽宮。
随即頒下禦诏:
奉天承運皇帝 制曰——
朕嗣位以來,仰承天命,俯順民心。今初登大寶,須賢德襄助内宮。特念懿莊太後之慈喻,冊封妃嫔,以昭後宮之典範。
東宮側妃、夏國公嫡孫次女夏傾妩,溫心秀和,德容迤逦,茲冊為容妃,賜居鏡花宮。
東宮側妃、冬國公庶長女冬亭雪,慧明妍淑,祥之重之,茲冊為瑞妃,賜居重華宮。
殿閣大學士雲蔚川嫡女雲柔哲,蕙質端儀,柔克賢純,茲冊為蕙妃,賜居福甯宮。
福壽宮紫霞帔顧晚棠,久侍太後,謙恭良善,茲冊為良嫔,賜居永和宮。
冊封诏書曉谕六宮,各宮上下忙作一團,趕着入冬前遷宮安置。
“雲柔哲沒被封後,姑母還添了個良嫔?”
冬亭雪已換上瑞妃服制,倚在重華宮的金絲軟枕靠墊上,品着太後宮裡新賞的清梅茶。
“可怎得又把福甯宮撥給了她?”
瑞妃的不滿并非無緣無故。
福甯宮曾是瑜國曆代皇後的寝宮,先帝的春皇後起才改居到長春宮。
但所幸後位尚懸,夏家嫡孫女也隻封了個妃位。她們三人又站在同一起點了。
瑜國後宮位階等級森嚴。自皇後以下,設正一品貴妃兩人,從一品淑妃、德妃、賢妃為三夫人,正二品妃位四人,正三品貴嫔六人(貴嫔及以上可居一宮主位),正四品嫔位九人,正五品美人、正六品貴人和正七品禦侍不設定數,還有類似通房宮女的紫霞帔和紅霞帔不計其數。
先将雲柔哲封個不惹眼的位份,隻待秋少将軍回來。屆時随便找個理由出宮祈福,誰還會記得皇帝曾有個沒做成太子妃的蕙妃娘娘呢?
“哀家知道皇帝在想什麼。”太後放下草拟的封妃名冊。
君珩心下一驚,莫不是因他登基後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召秋清晏回京,這會兒又放低雲柔哲的位份,讓太後瞧出了端倪。
“新皇登基,後位暫缺也未嘗不可。但隻有三妃未免寒酸,哀家便再添一位身邊人。”
無論位分高低,都一樣能為皇家開枝散葉。
“但錯過了這個時機,以後再想立雲家女為後,怕是難了。”
過去一年,雲柔哲每日晨昏定省,恭敬細微,太後挑不出半點錯漏,甚至也承認相比于自己的外甥女,她的确更适合母儀天下。
“皇帝可想好了?”
君珩沉思了片刻,終于揮墨将賜居宮殿改為原本為她準備的福甯宮,全了自己的一點私心。
大封後宮的第一晚,皇帝召了良嫔侍寝。太後很是欣慰。
夜幕降臨時,雲柔哲着一襲雪青色淺銀繡花常服坐在軟椅上,點翠雀羽钗将發鬓松松盤起,頗有一番平日少見的慵懶娴靜。
紅燭映在福甯宮的梨木鳳尾紋窗格上,在牆壁上投下搖動的影子,依稀可見椒房之寵的痕迹。宮裡各處都保留着皇後寝殿的規制,又翻新裝飾了許多,精緻莊重而不失古樸簡約。
窗外夜涼如水,院子裡的桂花被秋風吹落了一地。
“掃深殿,待君宴。”
手中的詩集翻了兩三頁,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禁開始猜想,曾有多少傷心人在這裡熬過漫漫長夜。
“娘娘,皇上和太後的賞賜都收好了。”郁霧端上剛沏好的金桂糯青茶。
雲柔哲回過神來,這才是她入後宮的第一夜。
“容妃娘娘來了~”松蘿甜甜的聲音傳來,夏傾妩已經被迎進殿來。
“柔姐姐終于進宮了,從鏡花宮過來很近呢~”夏傾妩幾乎小跑着上前拉住雲柔哲的手。
做了一年太子側妃,如今又封了容妃,夏傾妩還是少女般清麗甜美。
“松蘿,快去把傾兒愛吃的闆栗荷花酥拿來,再煮一壺荷葉茶。”
“臨近冬日了,荷花荷葉難尋,難為姐姐還記得我喜歡。”容妃褪下米白色綢羅披風,露出一身水紅妝花鍛對襟襦裙,落坐在軟榻上,“我也給姐姐帶了賀禮。”
貼身婢女荷衣呈上一件成色極佳的翡翠白玉蓮蓬手串,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細看精緻不已。别看隻小小一件,必定價值不菲。
“我知姐姐不愛金器奢華,這是父親剛送進宮的珍奇玩意兒,權當給姐姐解悶兒,順便搏個好運連連、早生貴子的好意頭。”
說到早生貴子,雲柔哲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本想等塵埃落定再将來龍去脈講與夏傾妩聽,現在竟難以啟齒了。
“妹妹早早入侍東宮,可也盼着自己的孩兒麼?”
“皇上在東宮時召幸并不多,而且我也不怎麼喜歡小孩子。”夏傾妩一邊啃着點心,仿佛對皇帝恩寵毫不在意。
“要不是祖父和父親非要夏家女在後宮占一席之地,我是斷然不會入宮的。”
“那妹妹如果沒入宮,想做什麼呢?”
“說來不怕姐姐笑話,我想成為京城第一富商!”
夏傾妩說這些話時,眼中閃着亮晶晶的光。
這讓雲柔哲不禁生出幾分羨慕。夏傾妩自小頗有理财經商天分,若能發揮所長自立家門,那該是多麼自由潇灑的日子。
她竟從未想過若不考慮世俗約束暢快一輩子,自己會想做些什麼。
“姐姐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自私啊……”夏傾妩見雲柔哲半響無言,“我隻是覺得人生短短幾十載,應該先過自己夢寐以求的日子……”
也許後宮一時留住了她的身,卻終究困不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