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冬日裡沒有備冰,卓公公拿來濕了湖中冰水的絲帕讓她敷在手上。
“前些日子西南部進貢了難得的彩色玉石,朕命内務府鑲嵌成了璎珞項圈,如今給你們三個高位嫔妃佩戴正合适。”
宮人将一件鑲嵌紅寶石的鎏金項圈示于瑞妃面前,見她露出滿意的笑容後交給了旁邊的梅香。
容妃面前擺了一件顔色鮮亮、成色極佳的黃翡璎珞串碧玉項圈。
賜給雲柔哲的則是一件紫羅蘭色的玉石,串着圓潤泛光的珍珠璎珞和半邊白銀項圈。
沒等她反應過來,頸上突然多了沉澱的重量。
皇上似要補償她一般,親自為她佩戴。
她欲回身推辭,卻反而令背後之人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脖頸。
溫熱的觸感令她全身僵硬,不再動彈。但那觸感卻自然地溫存,并不似她一般驚慌。
雲柔哲悄悄轉頭看向容妃和瑞妃,她們二人的神情并無異樣,就連撇着嘴瞪她的瑞妃也是因為不屑,而非驚訝。
是因為已經侍奉過皇帝,所以這等細小的接觸已是稀松平常了嗎?
還是因為隻有自己今日并沒有戴項鍊配飾?
她才注意到瑞妃摸着自己戴着的紅玉項珠,似在猶豫是否将它摘下,換上皇帝新賞的紅寶石璎珞。
而容妃隻看了幾眼那黃翡碧玉項圈便放在一旁,因為她此刻戴着的纏金絲花鳥紋刻碧玺項圈确實更襯今日的裝扮。
如此看來,君珩也認為這是再平常不過的舉手之勞吧。
果然是自己多心,才會有那麼一瞬以為皇帝待自己是不一樣的。
樂聲再起,君珩饒有興趣地繼續欣賞着,所有人仿若都忘了方才的插曲。
隻有雲柔哲久久不能平息。
“娘娘,您真的不去聽戲嗎?卓公公親自來問了。” 郁霧抱着釀酒的壇子,從福甯宮門口走來。
雲柔哲正坐在院中桂花樹下的美人榻上,悠閑地翻着詩集。
滿院的宮人們同樣悠然,正将前幾日收集的桂花加上糯米釀制桂花酒。
“就勞煩卓公公回禀,說是身體不适吧。”
左不過是皇上、太後和幾位嫔妃聽戲罷了,雲柔哲不想再出現前幾日遊湖那樣的情景。
“自入宮來滿宮裡就數咱們院子最香了,可是皇上怎麼都沒來過……”松蘿無心說着,被郁霧一個眼神噤了聲。
雲柔哲略感尴尬,自己的貼身侍女尚且如此,恐怕如今整個後宮都在嘲笑她吧。
她放下書從榻上起身,走入釀酒的宮人們中去。
“娘娘的手已經好了嗎?”郁霧幫她束起常服外袍上寬大的袖子。
“本來也無大礙,抹過藥已經不疼了。”
那天遊湖回來以後,卓公公和容妃宮裡都送來了燙傷藥膏。
“說起來,皇上自打遊湖那日就召了容妃娘娘侍寝,聽聞今日也是呢。”松蘿向來機靈,短短個把月的功夫已與各宮宮人打成一片,探來不少消息。
“這樣說來,娘娘遊湖時遇見皇上……也許不是巧合?”郁霧心思細膩,試探着看向雲柔哲。
“是不是又有什麼關系呢,咱們宮裡不許議論容妃。”雲柔哲輕描淡寫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郁霧說得有理。但即便如此,容妃也沒有任何錯處。
何況若是她想獲寵應該不會也不必如此精心設計。
“奴才聽說,前些日子良嫔娘娘親手做了藥膳粥,皇上贊不絕口,當晚就留宿了永和宮,惹得瑞妃娘娘很不高興。”
小順子說着,駕輕就熟地把酒曲倒入壇子。
“不過聽太醫院的人說,瑞妃娘娘自東宮時就在喝助孕的湯藥了,隻是換了許多種都不見效。”
“小順子,你從何處知道這麼多?”雲柔哲本來隻當閑話聽聽,卻越發覺得不似普通談資。
“小的原在先帝鄭公公身邊當差,後來被卓公公選中伺候娘娘,便沒有跟着鄭公公去守皇陵。”
小順子放下手中的活兒,恭恭敬敬地向雲柔哲行了禮。
“皇上擔心娘娘初入宮中不适應,奴才認識的人多,方便辦事。”
“快起來吧,我不過随便問問。”
雲柔哲在蕭肅的秋風中感到一陣溫暖。
君珩這樣替她周全,自己卻與這後宮格格不入。
“皇上心中還是有娘娘的,這福甯宮中的奴才們都是卓公公親自挑選,娘娘可以放心差遣。”
院子裡的宮人都停下來,向雲柔哲行禮示意。
“好了,那便快些釀酒去,做不完不許吃晚膳!”
看出連下人們都在安慰自己,雲柔哲不想讓他們擔心。
福甯宮果然即刻恢複了歲月靜好,笑聲一片。
說到底,後宮佳麗如雲,自己空有才華卻也并不用來讨皇上歡心,應該令人覺得很無趣吧。
可若她與其他妃嫔無異,将來又該如何面對秋清晏呢?
夜深人靜時,雲柔哲悄悄來到宮中西南角的一座高樓前,牌匾上寫着“摘星閣”。
白天經過時曾遠遠望見一眼,好像是座帶樓台的藏書閣,夜間輾轉難免便忽然想來看看。
松蘿和郁霧睡得很熟,不忍心叫醒她們。
但是這樓爬起來比想象中還要高,雲柔哲登上頂端樓台時已氣喘籲籲。
可面前的身影更令她屏息,是君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