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半開的鳳羽纏枝紋花窗,灑在福甯宮軟塌中間的桌幾上。
雲柔哲穿着一身水藍色的錦緞寝衣,松松绾了幾縷螺髻,半倚在塌上翻着從摘星閣尋來的一本《玉石寶鑒》。
“娘娘昨夜幾乎沒合眼,今晚早點歇了吧。”松蘿過來換了桌上燃盡的燈燭。
“白天小憩了一會兒,現下反倒不困了。”
“星悟帶楚美人去太醫院看了蘭大人和宋大人,娘娘這是心裡高興才睡不着呢~”郁霧收拾好了床鋪,半打趣着說給松蘿聽。
“娘娘高興,奴婢就也高興~”松蘿坐在軟塌的腳凳上抱臂屈膝,一頭靈巧的雙環髻下露出俏麗明眸。
“你高興莫不是因為喬副将回來了吧~”郁霧與雲柔哲更像些,總是心思細膩地溫和微笑着。
“娘娘你看,郁霧又取笑我~”松蘿起身與她追逐着,绯紅的雙頰卻早已出賣了自己。
三人正說笑着,小順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娘娘,皇上來了。”
殿門頓開,君珩幾乎撲在她身上,襟前明顯的酒氣令她微微皺了眉。
“快去煮碗醒酒湯來。”
殿内宮人都退了出去,雲柔哲把君珩扶到榻上,發現他其實并沒怎麼借助自己的力量。
“朕不要醒酒湯……”君珩斜倚在床頭,雙眸微眯着,眼下染了一圈紅暈,呼吸略微急促,“柔兒就是朕的解藥。”
說罷便要将面前松鬟輕衣的人兒擁入懷中,卻被她輕輕抵住雙肩。
近日裡她雖與他心照不宣地做着專寵不再的戲,然而每每聽說他去了誰的宮裡,除了難抑的酸澀,還總生出更深的悲哀。
後宮女子的一生全仰仗他一人,而他因不愛而若即若離的樣子,她是見過的。
“柔兒莫不是厭棄我了?”君珩渾然一滞,環于她腰際的手臂稍稍減了力度,垂首間眸中閃過一絲落寞。
或許眼下她終于成了令他患得患失的那一個。
“沒有……”雲柔哲見他這幅模樣,不禁心軟地哄着,反令他頓然擡起頭來重新抱緊了她。
“那柔兒怎麼不問問朕從哪裡過來……”
“皇上不是說了今晚去看錦貴人嗎?”
“但是朕真的隻是喝了些酒……”不悅的回憶令君珩緊皺了眉,“朕心煩得很,今晚就讓朕留在這裡……好不好?”
雲柔哲眉心微動,若真讓德妃執掌了後宮,恐怕才是真正的悲劇。
“那皇上喝了醒酒湯才好睡下。”
“柔兒怎麼一點都不吃醋呢……”君珩失落的語調中竟摻了些許委屈,“既不去聖乾宮找我,也不關心朕近日都在做什麼……”
言下之意是在埋怨她隻一心想着如何解救兩位大人,這也确是事實。
“我看阿珩根本沒醉,隻是借着酒意說胡話呢。”她淺笑着看他任性撒潑如小孩一般。
“但朕可是吃醋得很。”他忽而環緊了她,将頭埋于頸間狠狠嘬噬起來,似乎随時都要在雪白如玉的肌膚上啃咬一口。
雙手并不老實地摩挲着她身上的綢緞,雖毫不露骨,卻令他愈發癡迷沉醉。
“阿珩這是……怎得了……?”她驚怔了一瞬,随即料想到昨夜今晨與她有過接觸的那兩人,“皇上不也日夜盼着清晏回來,又費心勞力地救了宋大人嗎?”
可他仿佛更加被激起了占有欲,起身一翻将她按到塌上,雙手被牢牢鉗在枕邊。
“朕現在不想聽别人的名字。”
小别勝新婚,加之醋意就着藥酒上頭,帳中陣陣翻雲覆雨,格外猛烈而久長。
卓公公揣着浮塵一早把端着醒酒湯的松蘿攔在門外,回頭望了殿内一眼,笑得老道,“咱們皇上千杯不醉,哪需要什麼醒酒湯啊~倒是這福甯宮怕是要複以往日日聖寵不倦了……”
晨起時,雲柔哲方梳洗更衣完畢,正用膩白香粉反複遮着頸上的點點紅痕,卓公公帶着四名宮人躬身擡着一寶物進來。
她望着蓋在上面的流蘇紅綢,猛然想起昨夜溫存過後,他從身後擁着睡意朦胧的她絮絮說了許久,恍惚有一句“前日南海貢上一珍奇玉璧,镂刻鳳形,溫潤靈透,正與柔兒相得益彰。”
轉眼間那玉璧呈于重陽宮宴上,碧玉通透靈動柔光,又經精雕細琢巧奪天工,在殿中央遠遠望着恰如一真鳳展翅,令在座無不暗暗驚歎。
“宸妃哄着皇上得了這奇珍異寶,也用不着到這宮宴上來炫耀。”德妃挺着微微隆起的孕腹斜靠在椅背上,絲毫不掩眼中厭色。
那日三妃共侍引得太後大怒,即日撤了三位貴人的綠頭牌不說,連帶着她也被訓斥。
如今少不得要讓太後明白是誰最終得了所有好處。
“德妃姐姐誤會了,今日重陽佳節,這稀世玉璧是皇上獻與太後娘娘的一片孝心。”雲柔哲蓮步移至殿中,在玉璧一旁恭敬行禮,似還有節目。
太後雖知雲柔哲借花獻佛,但比起前幾日向自己讨要此物的德妃仍是高下立見。不由得展顔客氣:“皇帝的心意,哀家心領了。”
太後面色平淡地看向皇帝,即便宸妃獻禮讨好也不足以令她容忍後宮專寵。
“這玉璧溫潤無暇,瑞氣千條,依哀家看給德妃安胎正合适。”
她知德妃并非執掌後宮的料,卻仍望她日後能與宸妃制衡。
“多謝姑母!”德妃喜出望外地要起身謝禮,卻見雲柔哲旋即跪身殿上。
“太後娘娘,此物恐不宜賜予旁人。”她恭敬垂眸刻意一頓,随後仰面沉聲,“因為這是先帝給您留下的禮物。”
“先帝……?”太後漆黑如墨的瞳眸頓然閃現一絲柔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