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左右回到隐園,天低雲暗,裹雜着灰塵的風吹得屋外樹葉簌簌作響,快要下雨了。
保姆黃青候在家門廊台上,從黎知懷手裡接過黎宿的行李箱:“宿宿回來啦,夏令營集訓累不累啊?”
“還好。”
黎宿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有些亂,慕之和擡手幫她理了理,眼角餘光往屋内看了一眼後,神情變得有些微妙,頗有些不自然。
黎宿順着母親的視線望過去,客廳落地窗外,陳美安一動不動地躺在院子花園裡的藤木搖椅上,不知是閉眼假寐了,還是真的睡着了。
“我和你爸爸去買菜,你想吃什麼?要不要甜食?”慕之和輕聲問黎宿。
黎宿回話:“想吃辣的。”
“可以,但是要少吃,吃多了對皮膚不好,你是舞蹈生,要多注意 。”
“嗯。”
父母外出,黃青跟随黎宿回房放行李,黎宿詢問黃青,她不在家的這些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黃青一五一十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細細道了出來。
喬遷新居,從收拾行李到房屋裝扮,每一個環節都是慕之和親力親為,且還興緻勃勃地給宿宿的起居室添置了不少新物。
陳美安覺得沒必要,嘟囔着來了一句重男輕女意味十足的話:“一個丫頭片子,用得着那麼好的嗎,浪費!”
女孩兒怎麼就不能用好的了?
慕之和被婆婆的話驚愕的久久不能回神。
慕之和頗為講究,有着濃烈儀式感,她覺得新家要有新氣象,那些老舊的物具通通交黃青去處理,黃青拿去變賣換錢了。
陳美安看到黃青把錢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把黃青拉拽到慕之和跟前,高聲嚷嚷黃青是小偷,是家賊,要報警抓她之類的話。
黃青五十來歲,照顧慕之和飲食起居三十年之久,又是慕老爺(慕昀峥)撥給照顧慕之和的貼身保姆。慕之和在哪她就在哪,行事最是守規矩,不可能去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往年,那些變賣舊物的錢本就是主人家變相賞給她的。
慕之和護着黃青,替黃青解釋,這反倒引起了陳美安不滿,憤憤地剜了慕之和一眼,責罵她幫外人說話,不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裡,然後讓黃青把賣家具的錢都拿出來,一分都不能少。
本以為黃青拿出錢,慕之和哄陳美安幾句這事兒算是過去,沒曾想陳美安跟黎知懷告狀無果後,暴露出了尖酸刻薄的本性,日常挑刺的本事也能去菜市場賣魚。
陳美安時時刻刻盯着黃青,處處防着黃青就算了,還在‘隐園’公共區域内到處陰陽怪氣地宣揚家裡有個手腳不幹淨的保姆,搞得黃青裡外擡不起臉。
短短半個月的相處,慕之和在婆婆那也沒少受難,憋屈的不行,黃青看不過去,打電話到國外遠在異國的慕老夫婦控訴。
慕老爺和解老姐兒得知了此事,沒有給予任何慰籍,慕老爺隻是輕描淡寫地讓黃青轉告慕之和:“你選的這條路,我不想護你。”
慕之和哭了,她下嫁給黎知懷多少年,就被父母冷落相待了多少年。
她是家中小女兒,是朵養在溫室裡盛開的嬌花,沒吃過什麼苦頭,根本經不起現實的打磨,任何的風吹雨打,在沒人護着的情況下,摧殘久了,很快會焉兒敗。
午餐時分,桌上隻有一道青椒炒牛肉是辣菜,黎宿喜歡吃辣,卻沒動過那碟菜。
她對牛肉過敏。
喜歡這道菜的人是爸爸黎知懷。
黎知懷根據現況,做出了時間規劃,拿筷子往陳美安碗裡夾菜,溫和地說:“分公司離隐園有些遠,我打算工作日住在公司附近,周末放假再回來陪你們。”
陳美安忽地拍桌而起,吓得慕之和不敢動彈,黎宿不曾見過這種場面,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奶奶連珠炮似的砸出的話,嗓門奇大,唾沫橫飛,話語裡夾帶着地方口音:“一周隻回家兩天,這跟分居有什麼區别?長期下去我的孫子什麼時候才能有着落啊?阿和,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不抓緊懷上,再拖下去就成高齡産婦了,到時生産要動刀子傷着我孫子了可怎麼辦?”
從鄉村之地出來的老一輩人家,多少都有些狹隘的守舊思想,重男輕女的觀念更是早已根深蒂固,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消散,反而成了一種在執迷不悟的癡念。
黎宿面上不适一閃而過,她放下筷,目光落在慕之和身上,慕之和抿着唇不說話,眼眶紅了幾分。
慕之和性子軟,柔柔弱弱的,誰都敢欺負她。
“媽,我們有宿宿一個孩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往後這事您别再提了。”黎知懷嗓音裡多了份壓制的怒火,寬厚的掌心拍了拍慕之和的手背,帶着幾分安撫的意思。
陳美安食指指着黎知懷,氣得臉紅脖子粗:“逆子,黎家幾代單傳,不能到了你這裡就斷了香火!”
說着,就倒坐在椅上,扯嗓子哭了起來:“果然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你結婚這麼多年,不帶媳婦兒孩子回來看我們就算了,你讓黎家絕後,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宿宿,你先回房間……”黎知懷不想讓女兒聽到這些糟心窩子的話。
黎宿從椅上起身,離開餐廳,路過客廳時,黃青擡腳追上去:“宿宿。”
黎宿停步。
“慕老爺回京了,讓你午後獨自去一趟解家宅。”
聽此言,黎宿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了顫,好半晌才低低淡淡地問:“姥姥呢?”
黃青如實道:“老夫人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