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平昌十年,八月十五,中秋。
西邊山巒層疊,落日沒去小半個身,位于春山路的骠騎将軍府也逐漸熱鬧起來,陸續有前來觀禮的賓客登門。
今日,是楚家小庶女,楚三姑娘的笄禮。
“這兒有道台階,汪公公您當心些。”廊庑下,一位白衫青裙的婦人笑着為身後人引路,餘光瞥見樹後的半片绯裙,不禁笑容更甚,揚聲道,“能得太子殿下挂念,親賜及笄賀禮,真是楚楚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樹後的裙角猛地晃了晃,汪合慶睨着眼前婦人,冷哼了聲,“柳姨娘,莫要耽擱,還是快些帶咱家去見楚三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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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軒窗敞開,夕陽漫過小院,悄悄趴在倚着窗欄小憩的女孩兒身上。
因着距離晚宴還有些時辰,她尚未梳妝,烏軟柔順的秀發随意攏起,堪堪用一支烏木簪绾在腦後,露出纖長的頸。停靠在窗邊的素手不染丹蔻,五指微微内蜷,擋不住平卧于掌心的那一點紅。
“三姑娘,日頭眼瞅着低了,您别在哪兒靠着了,當心秋日風涼撲着你的身子。”丫鬟柔藍輕聲勸道。
世人哪個不知楚三姑娘人比花嬌。雷一震要哭,風一吹要倒,三天兩頭風邪侵體、藥香萦身,實在是“貌勝西子,病亦勝西子”。
見她并不動彈,柔藍又道:“外頭來了好些将軍的同僚給姑娘賀喜,宮裡頭太子殿下更是挂心得緊,指不定今兒就有好消息傳來呢!姑娘要實在是怯,不若奴婢去膳房端盞冷酒來,給姑娘吃了壓壓驚。”
交疊的卷翹睫毛緩緩分離,伴着溫暖柔光落入眼中的,是小院牆角的一架紫藤,風一吹,紫色的花海如浪翻湧。
女孩兒輕搖了下頭,垂眸看一眼掌心,那是一隻小巧的耳墜,最簡單的款式,銀制的彎鈎墜着一顆小紅珠子,珠色如血,玉質不純,其中摻雜着一些柳絮狀的絲紋,像是冬日滴落的一粒血珠,裹着雪花,淩空冰封。
“咳咳——”突然撲來的一陣風驚起兩聲輕咳,柔藍快步上前合上窗扇,歎道,“姑娘見不得風,怎能這般糟踐自己。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心疼。”
心疼?
哪裡有人心疼她呢。
“他才不會心疼我。”楚楚嘟囔了聲,轉身,把耳墜放進妝奁最下的一層,鎖好,又轉身握住柔藍的手,“我與殿下的婚事,怕是很快就要提上日程,到時是否随我進宮,你與丹朱自可随心。”
“姑娘說什麼呢!”柔藍急道,“若奴婢不進宮,待姑娘日後有了身孕,又找哪個知心人服侍殿下以固恩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