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高中四人組從校長室裡走出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江海洋和淩河的目光來回掃在其餘三人臉上,而成銘微微皺着眉頭,看上去心事重重。
黎曉目光一觸即離的瞟向成銘,随即也心情複雜的沉思起來。
他們在入學第六天,課都沒開始上的時候,受到了校長表彰。
——因為他們在來上學的路上見義勇為,幫助達瓦航空解決了一起劫機案。
大一新生開學期普遍都會興奮過度,他們也不例外。再加上這一周他們需要接受的新鮮事實在太多了。以至于他們都快要忘了,他們還曾幹過這麼一件事。
就算沒忘,他們也下意識的覺得,在亞丁、在二軍大,這應該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
畢竟,這裡是人類征服大樹海的最前線——在大樹海上空,常年彌漫着能報廢掉人類一切飛行器的虹潮。在大樹海中,常年出沒着不論體型、噸位還是裝甲厚度,都能把坦克裝甲碾壓成廢鐵的魔獸……作為二軍大的學生,這些才是他們日後要面對的謎題和敵人,解決區區劫機犯——區區人類,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人提——沒人把這件事當回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們這麼告訴自己。
然後,他們就受到了校長接見。
說真的,他們不怎麼認識這位校長——他不是内閣成員,工作内容不受媒體關注。他本人也很少會在媒體上公開露面和發言。
但隻要他還是二軍大的校長,那麼他在億萬學子們的心中,就必然是崇高的。
受他接見,跟受他們那個胖乎乎的、常年飽受脫發困擾、說話慢悠悠的高中校長接見,擁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事實也确實如此,這位校長身上雖然沒有傳說中一露面就能扭轉衰頹之氣,讓部下熱血沸騰的名将氣質,但他頭發濃密,體格健壯,談吐铿锵,笑容親切。會用他厚實的手掌拍一拍學生的肩膀,無需寒暄,就給人一種長輩面對晚輩時獨有的,充滿重視和期待的親切感。而不會讓人充滿罪惡感的,一不留神就開始打瞌睡。
他也拍了黎曉的肩膀,力道又沉又穩——跟教她散打的武館館主的馬步一樣穩,一看就是個單憑武力就能壓制住場面的人。
他把官方的調查結論告知他們——活躍在國外的分裂勢力策劃了這起劫機案。
随後站在校長的立場上,給了他們充分的稱贊和激勵。
但當黎曉詢問,“他們為什麼要劫持那架飛機”時,他給出的答案是——那個自稱“薩克森複國騎士團”的組織,本質上是信奉恐怖主義的武裝勢力,他們雖然也會綁架人質,進行政治勒索,但他們的所有行動同時也都帶有另一種目的——獲得大衆關注,趁機宣揚自己的主張,恐吓和擾亂人心。
所以隻要能登上主流媒體的頭條,他們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大半。而劫機一旦成功,必然舉世關注。
……聽上去似乎很有說服力,但是,跟黎曉親身經曆的事實,卻有微妙的出入。
他們遇到的那些劫機犯,雖然行為充滿了表現欲,卻顯然并沒有“曝光”和“制造公衆恐慌”的目的。
“可是他們跟塔台對話時,威脅塔台不要追擊,不要試圖跟他們談判,不然就公布某個真相——他們好像并不希望事情鬧大。”
“黎曉對嗎?”校長确認了一下她的名字。
“……嗯。”
“很好的問題。”校長大人帶着欣賞的目光看着這個敢當面向他提出疑義的學生,說出了标準的亞丁式五字真言,“——所有劫機犯在成功逃脫前,都會這麼說。等他們挾持着人質回到老巢,你就會聽到另一番說辭了。”
黎曉不能不承認,這答案無可辯駁。
但,校長大人實質上依舊沒有、并且顯然不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為了什麼”而劫持了“這一架”飛機。
身為一名優等生,黎曉一向都充滿了窮根究底的好奇心,尤其是在得不到答案時。
但選擇考入二軍大成為一名軍人,她又很清楚“機密”二字存在的必然性。身為軍人,有些時候是不被允許“窮根究底”的。
這讓她的心仿佛被貓爪子撥弄着似的,來來回回的糾結着。
“咱們可以回去了,對吧?”眼見他們兩個都不做聲,江海洋不太确定的問。
“不然呢?你還想和校長共進午餐嗎?”淩河反問,然後回頭打斷成銘和黎曉的沉思,“走了走了,難得咱們今天聚齊了,一起吃個飯吧。”
江海洋有些為難,“可是我跟室友約好了……”
“打電話告訴他們改天呗。跟室友吃飯什麼時候不行?我們幾個湊齊可不容易。”
成銘和黎曉聞言下意識的看向對方,而後各自扭過頭去。
淩河于是一手拖住一個,“走了走了!快點決定去哪兒,再晚可就占不着座兒了。”
他們很快就選定了離辦公區最近的蒼鹭亭餐廳。
在入學指導手冊上,這家餐廳的評價是——雖然不難吃,但因為遠離教學區和宿舍區,并且價格比其他食堂稍貴一點,所以不需要排長隊打飯,非常适合聚會。
校長嘉獎是有獎金的,他們決定,貴一點就貴一點啦,權當慶祝。
但等他們推開餐廳大門走進去時,卻隻見人山人海,并且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門開的一瞬間聚集過來。
“他們……不是來幫我們慶祝的吧?”江海洋小聲确認。
随即所有人都露出失望的表情,集中起來的目光瞬間如沙塔四散,各自該幹嘛幹嘛去了。
“我想不是。”黎曉回答。
人多算什麼?來自平民名校晨星高中的學生們,對于如何精準的從人山人海中挑出那張尚未被占領的餐桌,如何從一眼望去全都一樣長的打飯隊伍裡挑出效率最高的那條,都有着充分的實踐經驗。
他們飛快的占了一張位置還不錯的桌子,心想,二軍大學生這眼力不行啊。要是在晨星,來這麼晚,他們肯定隻能在餐盤架子附近找空座兒了。
他們放好東西各自坐下時,無數目光再一次齊刷刷的看過來——那目光就像是兩軍對壘劍拔弩張時,看到有人揮着手興高采烈的大喊,“快點快點這裡還有空位!”于是呼啦啦跑來一群野猴子,鋪開桌布斟上小酒,開始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野餐。
晨星高中四人組立刻敏銳的意識到——這個座位,恐怕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空出來的。
但這又怎麼樣呢?不過就是就着别人的眼神吃飯而已,饑餓的嘉洛林人絕不會為這點小事放棄到手的餐桌。
成銘站起來,“我和江海洋去打飯,你們兩個想吃什麼?”
黎曉淡定的表示,“有什麼吃什麼。”淩河追加了一句,“主食我要米飯!”
這時樓上有人探頭張望,看清他們是誰時便是一愣,“成銘?怎麼是你們?”
晨星高中四人組同時擡頭望去——是他們在校車上認識的波斯人,居魯士。
居魯士掃了一眼他們四周,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遷怒了,隻好飛快下樓來招呼他們,“我們在樓上聚會呢,還有空座兒,你們來不來?”
淩河脫口而出,“别又是什麼同鄉會吧?話說你到底有幾個老家啊!”
“我這叫四海為家。”居魯士挺了挺胸肌,“不過這一次不是同鄉會,”他用手一擋,低聲告訴他們,“是B盟的迎新會。”B盟——禁|書愛好者同盟,二軍大三大地下組織之一——他們居然敢光明正大的開迎新會?!
“真不愧是混迹十三省同鄉會的狠人,這都能讓你找到!”淩河真心實意的驚歎。
地下組織總是充滿了神秘的魅力,就算你不想加入,也總會想掀起面紗一窺究竟。
黎曉非常想去。
但成銘說,“我就不去了。”
另外兩人立刻也都意識到什麼,目光看向黎曉,随即同時搖頭,“……我們也不去了。”
黎曉:為什麼不去?這種能随便拉人入夥的聚會,肯定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啊。就沒人想觀摩觀摩,滿足下好奇心嗎?不對——為什麼都要看她?!就算她是愛管閑事的班長大人,可她從來也沒管過風紀吧!
居魯士這才意識到黎曉的存在,有些意外的看過來,“——我保證是很正經的聚會。你們真的不來?”
“我去。”黎曉果斷的舉手。
淩河和江海洋一愣,立刻一人一邊架住了成銘的胳膊,飛快改口,“那我們也去!既然是一起來的,就要共進退,同存亡!”
成銘:……
“你們先放開我。”
他們一離開那張桌子,餐廳裡的氣氛就明顯和緩下來。
黎曉感到奇怪——她不太明白這些人究竟是幹嘛來的。他們身上同時兼具目标明确和組織渙散兩種特質,實在讓人很摸不着頭腦。
她覺得那位入學才六天就成功混進了地下組織的“狠人”,可能會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