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學生們提着行李,從校車上蜂擁而下,跟随着領隊前往不同的站台。
原本空曠的車站台上就像撒了豆子一般,很快鋪滿了散亂的人群。
站台上沒有工作人員,也沒有其他的乘客,就隻有一排排帝政時代風格的鑄鐵路燈和老舊排椅整齊肅穆的分列着。
那站台比學生們想象中更寬,頂棚也更高大莊嚴些。
腳下石材的地面上遍布歲月痕迹,破舊髒污,卻依舊有着整齊到近乎淩厲的切縫。頂棚玻璃的天花闆下,巨大的鐵質骨架線條極簡,在陽光下卻無以比拟的肅穆宏偉。
通往樹海七鎮的火車有着同一個起點,亞丁北郊的這座火車站修建于加洛林皇帝末期。
盡管身為軍校生,他們對那個年代的前輩們的宏功偉業心懷憧憬。可成長在導力技術日新月異的憲政時期的少年,對久遠前帝政時期的技術總不免心懷優越感。
可當他們來到此地時,卻不由就被先輩們留下的遺産震懾了。
——他們甚至想象不出,這建築是如何修成。光是仰望穹頂的高度,便已足令人生畏了。
站台上很快站滿了人,卻奇異的幾無嘈雜之聲。
學生們自覺地跟着領隊,或者自己翻看軍訓指南、自尋标識,很快便各自找好了自己上車的位置。
火車尚還進站。按說這裡是首發站,軍訓的日期也早已确定,不該出現人等車的狀況。
但樹海班列的維護和調度,常常并不取決于人的需求——學生們互相低聲交流着信息——恐怕是大樹海裡潮汛又有新的變動,需要臨時給列車加裝特别的防護吧。
等待令人散漫。
學生們乘車的座次是按照院系和專業來排列的。但等了五分鐘後,就幾乎沒什麼人依舊留在自己上車的位置了。
系内互相打探一下所屬軍訓班級,選了同一個班的再結伴去打探一下臨近院系裡誰選了同一個班……
很快就大緻按照軍訓班級,重新劃分了小群。
導力系和黎曉選同一個班的一共三人,除安傑洛外,還有個名叫雷奧妮的女孩子。個子小小的,紮着丸子頭,穿着《裝備師雜志》的周邊迷彩工裝,背着一個一看就塞得滿滿的巨大迷彩背包,乍看去就像一隻充滿好奇的小松鼠。聽說安傑洛拿到過少年裝備師競賽獎章,很快便和他一見如故。
不多時,安傑洛又拉來了醫學院和管理系兩個同班。
“我們班好像沒有機械系的。”聊着聊着他忽然說起來。
——确實沒有機械系的,安傑洛拖着黎曉去問過。
“不知道學校是怎麼想的。”安傑洛很困擾的抱怨,“裝備組沒有機械師會很麻煩啊。”
管理系的沙奎爾說,“隻是軍訓,應該不會動用大型專業機械。”
而制式裝備的日常機械維護,是基礎軍事技能——通常難不倒這些已經通過基礎軍事考核的軍校生。所以他們其實不需要專門的機械師。
雷奧妮也點頭,“簡單的機械調整不必勞動機械師。複雜些的我們可以商量着來,我們有三個裝備師……”
安傑洛苦笑着打斷她,“恐怕沒這麼簡單,”他瞟了黎曉一眼,“帝都有很多大A血統的回路貴族,他們不選班,直接根據各班的裝備力分配。萬一分來個藍血或者紫瞳,沒有機械師,怎麼可能給他配出最合适的禮裝?”
雷奧妮眨了眨眼睛,“你是說……”
“就是他啊。我覺得我們班還是挺有機會的。”他轉而問黎曉,“他有沒有給你透風?”
黎曉猝不及防,“哎?”
“陸清源啊,他沒跟你提過他分到哪個班嗎?”
“……?”為什麼要跟她提。
“你們不是認識嗎?”
四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黎曉感到有些無語——她果然還是應付不來安傑洛。
“你跟他也認識的。”
“我跟他隻是認識而已,你不是還有同學跟他同專業嗎?就沒聽到什麼消息嗎?”
黎曉莫名就覺得……他好像又在給她挖坑了。
“沒有。”她說,“我沒有請他幫忙打探,他也不關心這些。……你為什麼不直接問陸同學?”
她語氣已有些較真,安傑洛卻絲毫不以為忤,“我跟他沒這麼熟,不太好意思問本人。本來以為你們比較熟……不過,你對陸同學就一點也不好奇?”
“不怎麼好奇。”黎曉說。
安傑洛笑道,“好吧好吧,是我庸俗了。”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醫學院的何塞開口緩解氣氛,“我對他還挺好奇的。現有大體标本回路最多才有312條,據說回路過千才能出現紫瞳現象,但至今還沒有解剖學上的依據。聽說加洛林皇帝死前曾想把自己的遺體捐獻給指定醫學機構,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實現……”
他神思飄遠。所有人都被他語氣中的遺憾和言辭之外的期盼給震撼了,内心不約而同的升起一股責任感——如果陸同學不幸分到了他們班,一定不能給這個人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雷奧妮趕緊岔開話題,“也就是說——我們最好還是選一個專門的機械師出來?”
正說着,忽而有風自背後吹來。
這時黎曉嗅到了一股很奇特的香味。
有些像香橙,但似乎要更甜更濃郁一些,卻又奇異的并未丢失清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