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醒來時，屋子裡一片漆黑，隻能聽到外面沙沙的雨聲。

他盯着天花闆看了一會，才慢慢起身，床頭的鬧鐘安安靜靜，時針剛好停留在清晨六點十分。

習慣性噴了清新噴霧，清甜的桃子香氣彌漫出來，他卻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心髒像是被浸在酸酸的檸檬汁裡擰了一下。

艾恩有點後悔，桃子的味道覆蓋了原本房間裡若有若無的深烘橡木和漿果混合的香氣，讓塞莉絲的味道變了。

他抓起旁邊微微凹陷的枕頭，不自覺遞到鼻尖，慢慢嗅聞了一會，才漸漸平複了掙紮起來的心髒。

這個時間，塞莉絲會在做什麼呢？艾恩踩着冰涼的地闆走出卧室，按下了收音機。

“大家好，歡迎收聽石榴鎮晨間天氣預報！今日河谷細雨綿綿，氣溫涼爽，石榴樹枝葉萎靡，也許會是緊張不安的一天呢。”

他又轉到占蔔頻道。

“今天的你運氣有點苦，就像吃下了腐爛的石榴籽——但别擔心，這不過是厄運女神的小戲法。”

艾恩微微皺了皺眉，跨過路中出現的一團小小旋渦，到了廚房。

一、二、三，三份咖啡粉被放進牛奶壺中，添上石榴箱中拿出來的新鮮牛奶，放在爐竈上。

熾熱明亮的火焰舔上壺底，塞莉絲能夠一瞬間完成的事，現在卻要等待牛奶慢慢沸騰，艾恩按了按眉心，忽然覺得……

很想聽塞莉絲說話。

想她走到門邊朝着自己笑，也許看到自己睡亂了的發型還會笑出聲音來。

但是塞莉絲沒有打電話回來，他也不知道所謂的小島的地址，一時間居然找不到任何聯系方式。

玄關的電話在“嘟”聲後，開始重複播放留言。

【親愛的……】

被掐斷。

【親愛的。】

再重複一遍。

艾恩連續聽了幾遍，才松開了重複的按鍵，聽完了這段錄音。

塞莉絲似乎很少把話說滿，她用“應該”、“大概”、“也許”之類的字眼給自己留有餘地，卻讓艾恩惶惶不安。

石榴鎮很小，除了塞莉絲，大家都有固定的生活軌迹，即使有突發事件，找人也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因而艾恩恍然發覺，塞莉絲隻要離開石榴鎮，她就能輕易地消失在他的生活裡。

牛奶沸騰，白色的霧氣升起，艾恩盯着壺中的淺棕色泡沫像是逃跑般争先恐後地朝着上方拱起，提起奶壺，泡沫又瞬間消弭了。

他泡上咖啡，垂眸看到路中的小小旋渦已經消失不見，房間恢複了正常，艾恩卻陷入了焦慮。

等到今天晚上，塞莉絲就整整二十四小時沒有回來了——這還是從未有過的。

包括留言中後半截的嘈雜電流聲也讓他很在意，塞莉絲遇到了什麼，才會隻有一半的留言？

“塞莉絲是個可靠的人，”德瑞克看着在警局裡踱步來回的艾恩，不解，“雖然有時候愛翻垃圾桶……呃，我沒有别的意思，我是說，你不用害怕她出什麼事。”

其實德瑞克覺得，真遇到什麼，出事的更有可能是對方，但看艾恩的樣子，這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今天帶的是巧克力甜甜圈，現在也不好意思繼續吃。

“何況她不是給你留言了嗎？”

艾恩在他的安慰下勉強坐定：“也許你說的對，我隻是有點不習慣。”

“我有時候也會這樣！”德瑞克塞了一口甜甜圈，“回家的時候，看到老爹不在常呆的地方，心裡就會一突，生怕他出了什麼事。”

他腮幫子鼓動着：“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他隻不過是去園子裡取梯子，回來修房頂罷了！”

“但我哪能讓他這把老骨頭上房頂，隻能自己上去把漏洞給補喽。他還一直嚷嚷着，我的修房頂技術太爛，根本比不上他年輕時候呢！”

他又嘀咕起來，什麼自己的手藝明明是老爹教的，怎麼會有差别之類的。

艾恩聽着慢慢放松下來，但是眉眼間依舊帶着沉郁之色，他按了按眉心，猝不及防被德瑞克拍了一下肩膀。

“可能塞莉絲今晚就回來了！别太擔心。”他亮出一口大白牙。

“希望如此。”艾恩長歎一口氣，壓下心中浮動的不安。

*

石榴鎮的雨更大了，淅淅瀝瀝，幾乎要連成一線從天上灌下來。

這樣的雨已經持續一周，塞莉絲也已經整整一周沒有消息。

艾恩頂着一雙黑眼圈起床，他留意了一整晚的電話沒有響過一次，屋外的郵箱裡也沒有信件。

春雨貴如油，農場中的麥苗已經蹿高了一截，有時候能聽到牧場中傳來小羊的叫聲，艾恩站在玄關，覺得雨中的石榴鎮變得很模糊了。

塞莉絲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