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真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品味。”
普洛教授走得很無情,他不再是那個講神話小故事的普洛教授了。
“教授他有時候就是這麼自以為是,”代替了普洛教授的位置,醫生把塞莉絲頭頂的燈光調暗,“你不用放心上。”
他注意到塞莉絲在掙脫束縛時磨紅的手腕,問道:“很不舒服嗎?”
“當然。”塞莉絲轉了轉手,一小截突出的腕骨剛好卡在手镯上方,一動就像在皮膚下遊動的魚。
“那先忍一下吧,”醫生點點頭,“體檢結束之後我會給你解開的,到時候你可以随意轉轉。”
塞莉絲本來升騰起的不耐很快被後一句安撫,她皺了皺眉,腦海内思緒有些混亂。
她看着醫生就在這個房間裡把原本披散的黑色長發挽起,在腦後紮成丸子頭,然後到水池邊淨手、消毒,一根細細的針管抵上她的小臂靜脈。
紅色的血液順着針管流出來,沒有痛覺,她腦海内卻像是被叮了一口,兩種不同的思維在打架。
一個說,我可是農場主,要坐擁一座小島的女人,我要趕緊去繼承我的小島,然後要開荒、種田、建造房屋……她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
另一個說,看到紅色的血液了嗎!她的生命遭受威脅,她被卷入了未知的謎團中,她要去調查真相,解決危機!
塞莉絲覺得第二個聲音說得很對,但她張了張口,卻隐約覺得……如果這麼幹了,原本走上正軌的,石榴鎮的農場主生活似乎也就一去不複返了。
她眼中難得透露出一絲迷茫之色,她究竟是為什麼執着于成為農場主的?
“好了,”醫生用棉球蘸取一點液體後按上塞莉絲微不可見的傷口,那裡很快就愈合了,他眸色稍深,“塞莉絲想起什麼了嗎?”
他捕捉到塞莉絲眼中不切實的一點光,似乎滿含某種期待。
這時,普洛教授推着一個裝滿各種儀器的手推車去而複返,剛好打開房門,靜音室外部細碎的聲音傳入塞莉絲耳中。
實驗室中大型儀器運作時的嗡鳴,試管玻璃罐相互碰撞的清脆,氣泡在溶液中翻騰的咕嘟聲……
這些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擠在她腦海中,她忽然想起來了——
她是為了逃離996的社畜生活,來到石榴鎮的啊!雖然這隻是遊戲設定,但原本的自己也是被導師壓榨的牛馬研究生,難道要放棄已經閑适起來的石榴鎮農場主兼首富生活,繼續去為了科研脫發熬夜嗎?
太可怕了,工作還有下班,實驗室可是永無止境的地獄啊!
冰涼的觸感貼上她的脖頸,沉浸在思緒中的塞莉絲倒抽一口涼氣,發現醫生已經拿着那管血出門去,普洛教授則是比劃着将神經管植入她的皮下。
塞莉絲腦海中出現了神經管的型号,N-37X型神經管,一種高度仿生的腦機接口,能夠直接連接至神經元網絡,實現高速數據傳輸和生物信号調控。
餘光瞥過金屬手推車上擺放的其他物品,塞莉絲還看到了能透析血液的人工血液循環系統,用于減少免疫反應的貼片,用于緊急維生的生物電池……
這些知識就像常識一樣埋在她的大腦中,田園生活用不到,但一見到就從記憶的海洋中浮現。
這些裝置加起來能做到什麼呢?塞莉絲發現自己居然有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思維僵直後覆寫指令,全身血液更換,生物電池作為能源,免疫貼片……不會是要在她身體内植入基因吧?
所謂的體檢完全就是騙局,體檢完她根本就不是塞莉絲了!在幾個裝置中她最忌憚的就是神經管,所以在普洛教授要将接口接入時,她手一伸——
啪嗒。
原本無堅不摧的手铐脫落了。
塞莉絲也一愣,但面對臉色更差的普洛教授,她幾乎是立刻拿出了包裹裡最趁手的武器——
一把鐵鍬。
這是她為了開荒帶來的工具,本打算在小島的第一天翻土用,還可以用來挖掘水源、清理雜草,可以說是農場主的不二夥伴。
“你怎麼會掙脫手铐?”普洛教授後退兩步,眸光閃爍,咬牙,“那個臭小子!”
進過房間的一共就兩人,除了他就是醫生了。
塞莉絲發現自己脫離了【暫時無法行動】的限制,她順暢地從包裹中拿出了鐵鍬、斧頭和鐮刀,甚至還有剛在迷霧海岸敲的生蚝。
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
塞莉絲帶着過完劇情的喜悅,三兩下用鐮刀割開了身上的束縛帶,從實驗台上跳了下來,狠狠舒展了一下身體,渾身的骨頭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因為實驗室空間有限,她沒有拉出小紅,但目光已經鎖定了房間裡另一個大活人,普洛教授。
*
拿着從塞莉絲身上抽取的一管血液,醫生沒有前往檢驗室,而是搭乘電梯,一路抵達最上層。
隐蔽的出口被灌木掩蓋,金屬鐵門寂靜無聲地滑開,外面居然是一座荒島。
如果塞莉絲在的話,她就能發現,這座荒島的上方,居然有一條和她搭乘火車離開時一樣的黑色。
粘稠的、翻湧的,泛着詭異金屬油光的色彩,好似一條貫穿了天幕的疤痕,透着不祥的氣息,倒垂下來,甚至貼到了荒島的地面。
醫生卻一副淡然的模樣,捏着血液往黑色處走去,貼近了那翻湧的泡沫。
然後,那管鮮紅的血液,就在他的視野中,一點一點消失了。
隔着玻璃,血色盡褪,手中重量消失,意味着裡面的内容物完全不見,醫生輕笑一聲,沒有意外的神色。
他隻是打開了蓋子,湊近鼻尖——
裡面隻有一點清甜的石榴香氣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