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都因為太冷睡不踏實,她忽然驚醒,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後間傳來,柳心披上衣服往後院走去。
月光從瓦縫裡照進來,有什麼東西在動,一條紅色的絲帶在寒風中飄蕩着,她皺着眉頭走近了一些,忽然那張臉猛然轉過來。
一張慘白的臉映入眼簾。
她的心猛地一跳,幾乎喊出聲來。那人卻出了聲,“嫂嫂,噓,别告訴我娘和二哥。”
熟悉的聲音讓她定了定心,仔細一看,原來是長垣那個小妹,長好。她滿手白粉,一邊拍了拍,一邊将面口袋封實。
“你在這做什麼?”柳心問。
長好道,“我餓了。”
柳心想了想,“餓了我給你燒火?”她不會做飯。
長好搖搖頭,“家裡隻剩這袋面了,娘不讓我偷吃。”
“隻有這袋面?那菜呢?米肉,你們不養豬,不種菜嗎?”
“已經半個月沒下雨了,菜都幹死了,前陣子賣了豬換了米,現在吃得差不多了。”
柳心聞言打開了米缸蓋子,果然連一瓢的深度都不到,米瓢和缸底摩擦發出幹澀的聲音。她扔了瓢,拍拍手,摸了摸長好的腦袋。“會生火嗎?”
長好點了點頭,柳心便抓了一把面粉到鍋裡,長好大驚,來不及阻止她:“嫂嫂,不行!”
柳心見她驚慌的樣子,一邊拿着鍋鏟一邊問,“怎麼不行?”
“面粉本來就剩的不多,二哥要幹活,這是留給二哥吃的。被娘知道我們偷吃,肯定要罵死我。”
“嗨,這事和你沒關,是我餓了炒來吃的。”
她在面粉裡灑了點鹽,翻炒出香味,盛進了碗裡。長好看着滿滿一大碗,有些遲疑,她推了推示意柳心分一點兒。
柳心推了回去,“我不餓,小妹快吃吧,吃飽了就上床去,這天寒地凍地,凍着了更麻煩。”
長好有些感動,捧着碗香噴噴地吃了起來,殊不知柳心是真的沒胃口。白面加鹽,雖然以前也看人吃過,但她自己是從來沒嘗過這味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會好吃到哪去。
不過剛來這家就這樣,看樣子情況不妙啊。
“小妹,你不是說這兒鬧饑荒,天兒不下雨麼?那你哥天天出去幹什麼呀?”
長好擡起頭,抹了把嘴角,“去山裡打獵,順便挖點野菜草藥,拿鎮子上去賣。好歹能換一點兒錢。”
“長好,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袁氏把着一盞枯黃的油燈,拄着拐杖忽然出現在廚房門口,她隻穿了一件單衣,整個人瘦得隻剩骨頭架子,皮膚皺巴巴的,顯然是一臉病态。
長好有些害怕地望了柳心一眼,柳心道,“娘,長垣有點餓了,讓我來給他弄點吃的。”
袁氏瞥了她一眼,雖知道是謊話,卻沒拆穿。隻是對長好招招手,“知道你們餓,一家人就這點餘量,還是省着點吧。”
柳心笑了笑,看她走進自己屋裡,這才回了房間。一來一回出去一趟,身上裹滿了寒氣,她盯着躺在椅子上的長垣,一點一點将他手裡的被子抽出。
到一半,他忽然睜開眼,抓住了被子。
“幹什麼?”
“蓋被子。”
“我也冷。”
……
“你是個男人。”
“男人怎麼了?男人也是人。”
柳心看着這小道士面不改色的樣子,怒火蹭蹭上漲。索性和他搶了起來,誰也不撒手。
“那你上來跟我睡!” “憑什麼?我已經把床讓給你了。”
柳心使了吃奶的力氣往自己那頭扯,長垣也坐了起來緊緊攥着被子一角,僵持良久,柳心漸漸脫力,眼珠一轉,猛然一松手,長垣整個人便向後連人帶被子翻倒過去。
柳心見狀哈哈大笑,俯身去拿被子腳下卻不留神被絆倒,整個人撲在了長垣身上。
隔着一層薄棉被,柔軟的重量落在了他身上,半明半暗之間,黑色的瞳孔中閃耀着水月般光輝。他的心猛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柳心的手磕在地上,有些許摩擦,扶着地一邊站起來一邊罵罵咧咧,“什麼破椅子,拆了當柴燒得了。”
她躺到床上,背對着長垣,蜷縮成一團取暖。她這是真的惱了,沒功夫和他逗弄玩鬧。忍饑挨餓,這是從沒有的事,如今輪到她了,做人的滋味真不好受!難怪那臭道士天天一門心思修煉。
正皺着眉頭,身上卻突然一暖,帶着體溫的被子落在了她身上。
她轉過頭,長垣已經飛快躺在了椅子上。小少年的身量還沒長開,瘦瘦長長。躺在木椅上,看着怪可憐的。
她歎了口氣,算了,畢竟他才十來歲,她一個百年的妖,懶得和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