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寬領着宋璋在一間廂房住下,又為她準備了幹淨衣物和飯食。
宋璋對阿寬感激道,“多謝大人,若非大人神勇無畏,救了我們一幹人,這陳豐的百姓還不知要在倭寇手中經受怎樣的折磨。”
阿寬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嗨,這也是我們郎君下的令,我們也隻是聽命罷了。”
宋璋看阿寬這人倒比方才那兩個老實一些,她想了想,對阿寬道,“你們郎君……是方才那個兇神惡煞的那個嗎?”
阿寬聞言忍不住笑道,“我們郎君兇神惡煞嗎?他就那樣,畢竟是宗室子弟,看着冷面,實則對大家很好的。”
“原來是魏氏宗親麼?我聽你們叫他三郎,三郎的,還以為隻是附近的義勇。”
阿寬道,“這就說來話長了,總之,當今的陛下是郎君的嫡親祖父,郎君的封地在陳豐,隻是郎君素來不問政事,所以陳豐百姓大多不認得。”
宋璋面上隻是淡定點了點頭,實則心中已生驚濤駭浪。這魏三郎竟是皇室中人!那當初她對他做的那些事……
他現在把她留在這裡,必定是要挾私報複。才出狼窩,又入虎口。不行,她必須得想辦法逃走。
宋璋想了想,忽然捂住心口,皺着眉頭,一副痛苦的模樣。阿寬見她似突發心疾,擔憂道,“宋娘子,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許是心疾又犯了。大人,不知可否帶我出門去抓幾副丸藥來?”
阿寬有些為難,“郎君說,天亮以前任何人不許出去,除非有他的令牌。”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府醫這次也随我們來了,就在外院,我去叫他來給你看看吧。”
“多謝大人,不過我吃慣的那藥方難配,既是都出不去府,想也無濟于事。”
她撫着心口喘了一會兒,漸漸平複下來,“不礙事,明日天明再去也是一樣。不好因我壞了你們的事。”
阿寬見她臉色不好,強撐着病體招待,如此體諒,便胡亂從口袋裡掏出一些跌打損傷止血藥物,一股腦放在桌上。也不再打擾。
“那娘子好生休息。明日正好我也有事要請郎君的令牌,順道可以為娘子帶藥來。”
宋璋點點頭,笑着送阿寬離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順着牆根在樹叢穿梭,繼而迅速貼到了那亮着燈的窗邊。
阿寬把她安排在内院,她的屋子離這裡一步之遙,守衛又松,輕易就找到了魏無笙的房間。
她看着裡面的亮光,一邊搓了搓手。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她微微開了一點窗縫,男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然而越聽,她的面色便越是凝重,她的身體在風中越發冰涼。原來竟是這樣!倭寇屠城的真相,竟然是屋内這個人自導自演,用全城百姓的性命為墊腳石,踩着他們的屍骨上位謀權……
好可怕的謀算,好殘忍的手段。
她此刻開始慶幸,還好沒有承認她的身份,也沒有告知他舒玄禮的存在。如果真落到他手裡……
她正想着,吱呀一聲,窗子突然從裡面被打開。魏無笙的臉出現在了她眼前。
從那雙深黑不見底的瞳孔中,她仿佛看見了她被一刀一刀片成肉片的慘狀。
等到反應過來想要逃跑時,魏無笙一雙大手已經将她抓了回來。
她被迫坐在凳子上,雙手交疊,低着頭看着兩人下半身的衣袍。頗有些接受審訊的意思。
“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不知道她在這裡聽了多久,無論如何這個人留不得了。
“聽到什麼?沒有。”
她的辯駁有些蒼白,同她的臉色一樣。
魏無笙和李裕對視一眼,李裕微笑着轉過身去。這樣血腥的畫面,他可見不得……
她看着魏無笙朝她走了過來,拔出了腰間的劍。
“不是我殺的你,我隻是在你每日喝的湯裡放了和藥性相沖的東西。我從未想過要你的命!”
魏無笙慢慢靠近,走到了她面前,“你覺得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寒光閃過宋璋的眼,她意識到魏無笙今日是新仇舊恨要一起報了,就在那冰涼接觸到脖頸的那一刻,左眼中的紫光驟然再現,那雙眼睛因為驚恐而放大,仿佛一顆圓潤的紫水晶球,緩緩轉動着,試圖将對面的男人吸引進去。
刀尖漸漸從脖子上移開,随着那冰冷的消失,她松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他就猛然掐住了她的脖頸,直抵至門邊。
男人眉頭微皺,帶着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睛。李裕也瞥見了那一抹紫光,他訝異地走到魏無笙身邊探頭要看她,魏無笙伸出手擋在了李裕眼前。
“别看,是魅術。”
宋璋掙紮着,略有些震驚。怎麼會?對他沒用?
她張了張口,略帶沙啞,“郎君......好痛,放開我吧——”
“放......咳咳咳——”
脖子上的禁锢力道越來越大,她雙眼略微腫脹發燙,半垂下眼眸,那紫色也随之淡去。
李裕此時已拿出了那支笛子,圍着她打着轉,一邊在空中畫着什麼。
“娘子别白費力氣了,三郎身上有長命鎖,又有我給他加固的靈力,你這魅術對他沒用的。”
乳白的光圍着宋璋轉了一圈,繼而回到了李裕手中,他停下了腳步,喃喃道:“怪了,不是妖怪。那這魅術......”
他重又作了另一勢法,那光便化作一條長長的薄紗,在空中舞動着,最後落在了宋璋眼前,緩緩流動,淡淡的紫色透過垂下緊閉的皮肉顯現出來。李裕目光微動,似乎有些訝異,接着他又催動那笛子念了一個咒法,他張開手掌覆在了宋璋左眼上,試圖随着笛聲的迷惑将那顆純淨的玻璃取出。他能看見,女子的瞳孔之後是一顆暗紅的帶着無數碎片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