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延本來對回憶這種事情嗤之以鼻,但在漫長的獨自一人的時間裡,她已經習慣了用這種方式去消磨時間,以至于她總會時不時地失神。
隻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從回憶中抽身,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面前的這具死屍上頭。
新死之軀,也算合用。
蒼白的手從袖中伸出,搭在了屍體上頭。
這時,陰風裹挾着死氣,朝她的身後襲來。
希延懶懶地一擡手,風刃揮出,将來人的攻勢摧毀在瞬息之間。
“哎呀,已經很久沒有鬼,敢在本王的面前這樣地放肆了。”
夷歸還不能适應自己現在的身體,隻覺身體的每一寸都輕飄飄得無處用力。他如飲醇酒,如踏雲端,每一次動作都落不到正确的所在。
希延緩緩起身,輕輕地往身旁邁出一步,一陣陰風從她的身邊掠過,連帶着一個昂藏的軀體也從眼前劃過。
“呵呵,”希延笑得猖狂。
成為惡鬼已久,她早已瘋癫入魔。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妨與你多玩上一會兒,畢竟長夜漫漫,千年百載的枯寂也應消解消解。”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夷歸由人化鬼,由鬼化聻,待到成為希時,他終于能與希延比上那麼一兩招,但空有力量卻不知使用,無異于小兒持械,大人隻需要将它手中的利器桎梏,情勢便可轉為碾壓之局。
凡俗界總有些酸腐書生,幻想着一朝得了足以翻覆山海的力量,從此天上地下,唯吾獨尊,但凡有些見識的人便會對此嗤之以鼻。
若非親自習練積累來的底蘊,就算走了天大的運道能擁有相應的記憶,想要将其如臂指使,也得耗費好些功夫,這已算得上是極其幸運的情況了。
正常情況下,甫一擁有自己從未擁有過的力量,能控制住讓它不會暴走以至于令自己粉身碎骨就好了。
夷歸直到成為希時,才勉強摸索到一絲力量運行的規律。短短時間内,他重複死去,經曆了旁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這時,他與希延已來到了同一境界。
希延仍像在逗弄寵物一般應付着夷歸,神态輕慢,下手卻無比狠辣。
紅裳與黑衣在洞穴之内閃輾騰挪,夷歸持着心念化出的長-槍,盯準了希延的破綻用力刺去。
希延飄搖的紅袖如同鳳凰在雲海之間舒展的羽翼,雙翼振飛,疾風裂雲,倨傲自在地翺翔着。
白霧籠罩,恍惚之間,夷歸好似真的身處雲海之中,一頭神駿的鳳凰正掀起漫天雲濤,要将他覆滅在這茫茫天地之間。
夷歸穩住心神,克制住心中陡然升起的莫名恐懼,他執着長-槍,搖了搖頭,忽然福至心靈。
金色如紗,蓦然覆蓋了萬物。
肅穆莊嚴的聲音在白霧與黑暗中流淌,烈陽融雪一般将它們化去,隻留滿室金光。
希延蓦然睜大了眼睛,她伸手回袖,神情冷淡地瞧着手腕上被灼傷的傷疤,良久才看着地上那堆從陰影裡重生的東西,冷冷道:“佛門秃驢将這些東西傳到人間,倒是好盤算,也不知鬼帝那家夥又有了什麼鬼主意去應付。這往生經由陰世之物念來不過自取滅亡,你想拿它來對付本王,未免也太自不量力。”
夷歸從地上爬起,感受到體内龐大的力量在肆無忌憚地奔湧沖撞,不由痛苦地悶哼出聲。
希延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觀察着他猙獰的鬼相,踱步思考着心中紛雜的難題。
半晌,她擡頭朝輪回神潭所在的地方望去,不由冷笑出聲。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這一世作‘夷’姓,便是上天要叫你死上四次。本想着讓你死在該死的地方,卻沒想到你會自取滅亡。”
希延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忽然伸手托住他狼狽的臉,用溫柔的語氣說道:“也罷,也罷,本想留下你最後一條性命,現在看來天意如此,便随本王去吧。”
“呃啊……”
白霧逸散,托住鬼物輕若無物的身軀。
夷歸被希延帶到潭水之旁,感受着砭骨的寒氣鑽進軀體之内。
明明脫去皮囊,應當感受不到寒暑冷熱的變化,夷歸這時卻冷得直直發抖。
緊縮的脖頸處忽然被一樣極其冰冷的事物箍住,希延将這個幾乎稱得上最為弱小的夷攥在手中,若有所思地凝視着他痛苦猙獰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