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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
孽鏡台遺址。
不知已荒廢了多久。
亂石廢墟之間,四千四百四十四碎石台階苟延殘存,岌岌可危的半埋于一望無際的幽深晦暗中,蒼穹底下,還能依稀辨别牆垣頹敗的輪廓。
隐聞如鬼哭的風聲裹挾漫天的血腥鏽沙,日複一日的吹拂侵蝕于此,同時也從别處捎來彼岸花的花種。
随着時間更疊變遷,放眼望去,遍地的荒草裡已亭亭綴滿曼珠沙華,又沿着這大片熾目濃烈的紅抵達花開盡頭,就是幽冥火湖的一處支流。
岸邊水聲涓涓,潺湲水流上覆蓋一層幽藍跳動的冥火隔膜,水中尖叫聲此起彼伏,由于被暗潮湧動的水牆所隔絕了些,聽着也減少了很多撕心裂肺之感。
對于鬼卒冥吏,此地真算是一個閑暇之餘踏青賞景,思考鬼生的好去處。
河岸花叢邊一處稍加平坦的草地上,被鋪上了一塊田園細格野餐布,布角又擺上兩三盞正打着飽嗝的阿飄燈籠用以照明。
隻見一小女孩身着霧粉洛麗塔洋裝,衣裙做工繁複精緻,頭戴一頂蕾絲伯奈特帽,正坐在餐布上,雙手持一張報紙看得認真,她身形十分嬌小,整個身子幾乎要被報紙所遮蓋住。
“我聽見魂魄碎裂才沒一會兒,小膿包報紙社就拿着這件事,當作胡亂瞎編的素材了。”報紙裡的聲音輕柔中帶着靈動飄渺,“泠社長真的好快,生靈投胎比賽她能得第一名吧。”
這說的正是十殿輪轉泠秋月。同樣身為閻王的她卻是地府出了名的愛八卦,在冥府開的一家小膿包報紙社,至今久經不衰。
冥府共十大殿,其中一殿生死與十殿輪轉,分别掌管冥界兩大事務。
一殿專司生死夭壽,是大批拘魂冥吏、判官聚集之地,管理生靈的壽命與命數。
十殿掌管輪回轉生,管理衆多靈魂容器以及往生囊的儲存,閻王靡下有孟婆、遊神鬼以及一衆湯藥鬼。
這隻小鬼偷生又被拘魂鬼碎了魂,看樣子兩殿都有責任啊。
豔春婵仔細“研究”了報紙很久才慢慢放下,從中露出一張稚嫩幼态的臉,嘴邊正凝着一抹大大微笑,僵硬了些,但弧度拿捏得十分标準,似乎面部五官唯有嘴角在發力,但能感受到那雙大而黑黝的眼眸中,所投出善意清亮的目光。
“居遲爺爺,此事您怎麼看?“
與她對坐的是一位老人,武判官随居遲一身道袍,蒼顔白發,仙風道骨,正坐在着與其極其不相稱的粉嫩格子餐布上閉目養神。
“由生死紙促成的事無法阻止,能寫上生死紙的因果注定應驗。”
豔春婵脫去白紗手套,在面前款式各樣的甜品點心裡,打開一罐五顔六色的空心西瓜泡泡糖。
“是啊,自很久以前被一位判官撕下,吹活,抛下了人界,我們就一直在尋找它,有時候,并不是我們找到了它,而是它找到了我們。”
豔春婵吹着泡泡糖,泡泡越吹越大,又聽到不遠處傳來動靜……
轉眼便見溫墨萬急趕而來,順道将捆起來的梨珈往地上随意一抛。
梨珈結結實實摔了個大馬哈,趴地上翹起頭正想開罵,溫墨萬用腳将梨珈四處轉來轉去不安分的頭給按低了些,讓她眼觀鼻鼻觀心去。
聽見溫墨萬說,魂魄已碎,如若他妹妹的魂魄容器喝湯投胎,曆經輪回,溫墨萬也就失去了待在冥界的必要,還不如他代替梨珈受過。
半臉大的泡泡“啪”一聲破了,糊了豔春婵一嘴,她又一點點将糖吃進嘴裡,重新嚼了起來,
“小黑,我不會讓你走的。”
叫他别忘記了,拘魂鬼與魂魄容器是同等的金貴。
簡單來講,這些都是維持冥府運作的工具,像機器,壞掉了能修好則罷,不能修好就直接作廢。
那為什麼要選擇讓完好的機器自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