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黑暗中怪異之聲不斷,沈褚藍拿了蠟燭後,二話不說開始行動起來,數分鐘之後……
借着微弱的火光,擺好了直徑約兩米的蠟燭陣:一個用蠟燭圍成的大圈,裡面一個稍小的蠟燭圈,裡面又一個再小的圈,以此類推……共四個圈,最後在最小的蠟燭圈中央,擺放好唯一的一個蠟燭。
江黛陌已經重新戴好了墨鏡,看向了沈褚藍,再次讓她把蠟點了。
沈褚藍一頭霧水的又看了她一眼,并沒多問,走上前蹲下身去,開始用手中的燭燈将地上的蠟燭引燃。由于都要一個人完成,陣法完成的效率不是很高。
随着蠟燭一根根被引燃,身處在燭光源附近的幾人明顯已經感覺出,這光盯久了就會讓人昏昏欲睡。
江黛陌戴着墨鏡,看不清神情,隻是默視她點蠟,反問:“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冥界永遠是一片暗夜?能用來照明的,隻有從冥火中誕生的鬼火?”
沈褚藍蹲在蠟燭堆間,半晌擡頭,她猜,“因為,那裡是鬼的聚集地,有濃烈到足以吞沒一切的煞氣。”
她邊點蠟邊答,就像現在所在之處,并不是夜晚的降臨,而是被一群鬼魂所攜帶的煞氣遮蓋。
“沒錯。”江黛陌點頭。
鬼身上的煞氣屬黑,是最原始複雜的顔色。這種黑是混沌之初的最深不見底的黑色,可以吞掉一切,悄無聲息的融掉一切後仍然是黑色,像虛空,是死寂,仿佛什麼都不存在,隻有黑色。如果說有一樣東西能夠破開這黑色,從虛無中誕生,那便隻有火。
虛無中唯一可以誕生的隻有一團火,是先炸出了火,進而能在火光中形化成世間一切。在這之後,萬事萬物無非就是在圍着這團火轉。
“那麼,這次的意象是帶我們走進了混沌之初?”沈褚藍有些不确定的問。
在混沌之中,能産生的隻有火,有了火光方見萬事萬物。
厲鬼以煞氣模拟了一番混沌的意象,那她們就點燃冥火,制造出火光,以證自身的存在。否則……沈褚藍想到這恍然大悟,幸好剛才有那燭火在。
若剛才不提前點上蠟燭,将冥火點燃,很有可能她們就會在這片黑暗的意象中直接消融了。
江黛陌讓她務必記住,這個世界隻會處在火光之中,火沒了就什麼都沒了。而那團火就在冥界的那條湖裡,若是熄滅了,冥界也會在鬼之煞氣中就此消融,整個世界就此回歸混沌。
幽冥火湖就是火光的本源,人界是冥火的外焰,冥府是内焰,而焰心就長于幽冥火湖。火焰越向外的部分,溫度越高,能量越大,情愫就越複雜。
湖吃記憶,到了現在甚至隻吃仇恨、痛苦,它想吃什麼,那冥府就造給它,世間都造給它。
“江師父,接下來呢?要怎麼走出這裡?”沈褚藍問,她将最後一根蠟燭引燃,站起了身,地上燭火搖曳,光芒足以照徹整間教室。可朝遠處望去,光芒抵達的地方一覽而盡,而黑夜浩渺茫茫像永無止境一般。
江黛陌注視着地上的燭圈,火光還不夠,需要念咒擴大光源。
這回,她隻是遞給沈褚藍一張普通紙條,上面寫了咒語,“将它背下來。”
紙上用黑色水筆寫了滿滿的一紙,将近一百字,看起來像古文,沈褚藍認識這些都是漢字,但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她猜,真正的咒語被夾在了字裡行間,隻是不想被人知道具體的含義。
沈褚藍半信半疑的接過紙條,她念咒也會生效嗎?可今生她已将驅鬼術忘得一幹二淨。”
“誰念都一樣。”江黛陌告訴她,這次的目的并非先驅鬼,最要緊的是先走出意象。念咒就是說話出聲,隻要不是啞巴就能做到。她前世是告訴過沈褚藍的,當生靈成為生靈的那一刻起,就在與外界發生交互了,交互分信息輸入和輸出,輸出所表現為三種,所思所行所言。
生靈就是在不停地與外界交互,是不停,就算不言不行,生靈還會想,逃不過的,魂魄沒碎必有念想。
凡是生靈所想的、所做的和所說的必會被知曉,逃無可逃,無處躲藏。
“被誰?”
江黛陌指着地上的陣法,“靶子。”
沈褚藍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注意地上擺好的蠟燭,一圈圈的燭光胡亂搖動,像有了生命一般在招手。
其實江黛陌也不清楚靶子是什麼,她是聽某隻鬼差說的。據她猜,“靶子”應該是與某個事物鍊接的通道。一隻生靈先有思,被靶子察覺,再有行,被靶子看到,最後是吐露的話被靶子聽到。
當三種行徑一緻統一,生靈的想法實現的幾率是為三倍。這也是剛才将擺陣全部交由沈褚藍來做的原因。一個人有了出意象的想法,進而做了出意象的行為,隻剩最後一步,就是咒語的力量。
如果三種行徑都能與靶子鍊接得上,心念得以顯化,她們或許就真能走出這裡。
沈褚藍開始進入最後一步,念咒。
将紙上所寫的内容一個字一個字的吐露出來,雖然她不知道從中所隐含的含義。
地上燭光越來越耀眼,火光能夠照清的範圍逐漸擴大,她專心念誦下去,保證不念錯一個字從而導緻咒語失效。所以她也沒有發覺身邊嘗試摸索着走出意象的人聲早已平息,周遭的響動也減輕了許多。
當念完紙上最後一個字,地上的燭火已經讓四周光明如晝,她放下手中的白紙,環顧四周——發現這并不單單是燭火的緣故……
周遭二三無辜被困于此的人已在溫紅的火光中倒地,或坐或躺,一同陷入了沉睡。還有鬼火黑莓,以及阿飄們之間稀碎的龃龉也都停息,無論肉身還是魂體,都變得稀疏,變得很輕很輕,耷拉在地上,就像被燭火燒穿,被打的孔洞遍布全身,有的孔洞是拳頭那般大,有的小如指蓋,大小不一,更有甚者,有的整張臉被燒穿成一個通紅通紅的火洞。洞的外沿顯得焦黑發紅,又有大量的熒紅光亮從這些孔洞裡漂浮而出,盈盈升往高處。
她和江黛陌站在無數的上升的點點的星火間,往上空看去——
“他們是怎麼了?”沈褚藍問道。
江黛陌戴着墨鏡,轉過頭看向她,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一世未見,你的變化很大。”
地上這些不相幹的人還有魂體變成了這個樣子,沈褚藍臉上卻沒有顯露擔憂之色,換做以前,她不會無動于衷。
沈褚藍靜靜的站着,卻認為沒有那個必要,這裡是意象。曾她走入過無數的意象,有的比這些要可怖殘忍得多,但這些都是假的。
何況,生靈的肉身都是要死的,魂魄也會被投入輪回,所以,她不擔心死亡,她隻擔心他們死了會不會又要纏上她,耳邊會不會又多出一隻鬼魂。
見她變成這樣,江黛陌或許得好好适應,人同鬼差一起這麼久,壞處是有的。“徐判官對你還好吧?”江黛陌問。
“還行。”沈褚藍說,“鬼說我沒有經過肉生肉才這樣,等到下一世投胎了,就會好很多。”
“僅僅是這樣嗎?”江黛陌。
“應該吧。”沈褚藍也不确定,轉頭看向她,“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冥火的火光除了照明,還能催眠?”
江黛陌搖頭,這并非催眠,地上的不過是一堆散落的肉身軀殼和魂魄容器,這些都是死物。而真正的他們是記憶碎片,全都懸浮在了半空。
這些從洞中飄出的光亮越聚越多,将上空的黑色幕布徹底掀開,顯現出一片靈動的绯紅星點,一會兒如漩渦聚成一團跳動的溫紅火苗,一會兒散作滿天的紅螢。
江黛陌告訴她,構成一隻生靈的成分大緻分為三種:肉,靈,囊。也就是肉身,靈魂容器和記憶體。
如果生靈失去肉身,它是它,失去了魂魄容器,它也是它,真正的它是囊息——也就是生靈以渡奈何開始,直至死後目睹拘魂鬼後所有的記憶。
記憶才是一隻生靈真正的自我,就這樣載于魂魄,以肉身為行走工具曆經世間。其中,肉身與靈魂不過是禁锢記憶、禁锢自我的枷鎖,為的就是不讓這些記憶碎片散落到各處并保持持續增長。
冥火是吃記憶裡的情愫的。那麼冥火的火光配上相應咒語的催化,是可以将記憶碎片從生靈的肉身與魂體中擠出。這些洞就是記憶碎片從體内流出後的痕迹。
一旦生靈的記憶碎片流出體外,就會停止繼續增長了,自然的,每個屬于個體的時間相當于靜止,因為他們的記憶碎片不再增長,他們就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就像一個人在睡夢當中,是體會不到時間的。
火光會将他們暫時凍結化為死記憶,是未被集中裝進往生囊裡的囊息。這些死記憶若現在被冥火觸碰,照樣會焚毀。
沈褚藍思索許久,覺得這種的驅鬼陣法和飲孟婆湯還真有點像,都是将記憶逼出體内。
“是。孟婆湯裡有一味藥引,極重要,就是幽冥的火光。”江黛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