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褚藍将這隻從他家中拿到的匣子交還給了他。
周柯輝神情緊張,看了她一眼,還是雙手顫抖的拿過打開,見到裡面被五根銀針釘死的布娃娃,魂魄正不斷尖叫 ,周柯輝立馬合上匣子,表情如見了鬼,仿佛在說“這怎麼會在另一個人的手上”。
這裡面釘着的是鐘襄死後靈魂,也是另一半魂魄容器。
沈褚藍問及當初他向生死紙許下的願望。
周柯輝有些失去神智,隻顧低聲念叨着什麼。
沈褚藍轉身将一旁那把鐵錘拿在手上……
周柯輝回過神,伸出手本能擋在身體前,帶着哭腔趕緊說,那隻鬼告訴了他一件事……他眼中能看見的鬼不過也是一張生死紙而已。
沈褚藍哦了一聲,說别害怕,隻是将兇器拿起放遠到牆角處。
周柯輝開始談及八年前那件事,雖然他讨厭别人和他相像,但真的也沒想過鐘襄會死。
不知為何,鐘襄死後,他頓然有了一種一切都結束了的感覺,見到鐘襄死狀,周柯輝不住的顫抖,可當時人又不是他掐死的,他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這種感覺不是基于對接下去要面對的現實的懼怕,而是某種深入靈魂層面的恐懼與絕望,那種感覺不亞于被打進地獄不得翻身,似乎他也感知到了死亡世界的存在。
那團光将一切坦白,因為鐘襄是他另一半的靈魂容器的緣故,當一半容器與另一半容器人鬼兩隔後,都不會是好的征兆 。
而且這兩半魂魄被剝下囊息會融為一體,最終會在一起的啊,本該如此的。
這讓周柯輝無比後怕,什麼意思?是想讓他承認鐘襄是另一個他嗎?他不想承認。
但是當靈魂融為一體之後,那種感覺是騙不了人、逃避不了的。
有一瞬間,周柯輝覺得那時地上躺着的不是鐘襄,而是他,他感到命懸一線,生命被他人左右扼殺,随即迎來無比窒息的痛楚,進而他會無比痛恨眼前的兇手。
就好像姜丹丹當初掐死的不是鐘襄,而是他。他被剝奪了一半的生命,被掐死了一半的生命,還有一半的生命要用複仇。
所以在八年前那個夜晚,周柯輝無比恐慌,他怒火中燒,拿石頭一下又一下的砸死了姜丹丹。
而他許下的心願就是要拿回鐘襄的魂魄,不想讓另一半容器比他先回冥府剝囊,最好是不讓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靈感知魂魄的存在,就當她從未存在過好了。
周柯輝向生死紙許願,出于對死亡以及對死後世界的恐懼。
生死紙用五根銀針禁锢隐藏了這隻魂魄。
由于這個願望從未失去效力,導緻沈褚藍無法拔出那五根銀針解脫靈魂。
周柯輝緊抓匣子不放,嘴裡念叨第無數次“報警”,阿蕪現在已經知道了埋屍之地,他不能讓屍體重見天日,剛剛他還說漏嘴,也将姜丹丹的死告訴了他。那個小子對周柯輝來講就是一個很大的隐患,他不能讓阿蕪繼續活下去。
沒想到這人都快被打殘了還在擔心今後,沈褚藍再三告訴他阿蕪已經不會再來找他了,蹲下身問他,“想不想聽真話?”
“什麼真話?”
“為什麼你會一步步變成今天的樣子。”
周柯輝搖搖頭,不想知道。
沈褚藍還是說了,因為那張生死紙在暗中促成惡念與惡行,以及促成兩半魂魄容器相遇在同一個地方發生惡意糾纏。
當時,鐘襄是第一個向生死紙許下心願的人,不過一句想要重新上學,因為她的來到,注定會在這個學校掀起腥風血雨般的因果。
至此,生死紙的許願機制再度開啟,亦如生死紙上的願望總能引發下一個願望,這張紙誘使一次次的起心動念,就像多米諾骨牌往往會将仇恨惡意惡行或者别的什麼帶往下一個靈魂,将多個靈魂的交互記憶聯結,以此擴大魂魄中的囊息濃度,造福冥府。
周柯輝聽了一會兒打斷,這些有的沒的對他來講才不重要,根本無法改變他接下去要面對的事實。
現在他最要緊的應該是阻止阿蕪才對,他心心念念要叫警察,那個黃毛小子現在手上拿着他的把柄,而且他還殺人未遂。
“同學,麻煩幫我叫下救護車啊。”他靠在牆邊重重呼出一口氣,見她遲遲未走,而他身上的傷很嚴重,快要撐不住了。
他其實從未後悔做過的那些事,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好好活在世上。
就像他殺姜丹丹,如果重來一次他依然會殺掉她掩蓋罪責,當時的境遇讓他已經無法好好相信這個人,為了避免夜長夢多。
周柯輝稱,他應該送阿蕪去坐牢,她剛剛也看見阿蕪一臉兇殘的模樣了吧?太可怕了,像這類人就應該被關起來,無論如何他都想報這次被打的仇,當然最好這個小子也死了,這樣他就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
沈褚藍慢慢站起身,神色有些沉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問,“沒有後顧之憂嗎?”
她都跟他說明白了,沒想到這人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怎麼還不明白,就算搞定了一個阿蕪能怎樣,不過是舍本逐末,用一把刀再次揮向一處有形之物。
隻要沒搞定死,搞定輪回,搞定那些燒柴的鬼,什麼都不會改變。
而真正造就出命運的,那些真正該恨的,要去消滅的東西總是藏在暗處,無法看見,因此生靈才有了恨不完的可恨之人,也有了殺不完的可殺之人。
而中了耳語追緝令的人,已經悲慘到要承受所有惡果所帶來的厲鬼。
見她沒作任何表示,周柯輝執意要報警,咽了咽口水,捂着腫脹臉頰說得含糊不清,“這位同學,我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如果不報警,指不定哪日他就會殺了我的!”周柯輝要起身。
一隻腳從他的腳踝處緩緩踩下,“不重要,你就算被殺了,也不過一具肉身被毀而已。”
周柯輝面露懼意,大喊這些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因為你剛才說,你想要報仇……”沈褚藍應該沒聽錯,不知何時,已經将鐵錘拿在了手上。
她最讨厭聽到報仇這兩個字,一聽到腦袋疼,好像無數的惡鬼鑽進耳朵裡面叫嚣。
“報仇怎麼了,我就是要報仇,不然怎麼活下去啊?你以為那個小子會……”周柯輝話還沒說完。
那把羊角錘已經重重砸向了他的面門——周柯輝一瞬癱在地,閉了嘴。
沈褚藍不動聲色的抹去臉頰被濺到的血,雙手再次高高舉過鐵錘,對準臉面又一錘下去。
彌留之際,聽見學長氣息垂危,斷斷續續的說遺言,為……什麼…………要殺他?
是啊,為什麼要殺他,雖然她和範學長相識就這麼幾日,無冤無仇,沈褚藍不恨他什麼,就是覺得他身上的怨念與恨意有些礙眼,隻要他還活着,這些東西就會源源不斷除不幹淨。
就是這些内心藏有怨念與恨意的人,大部分等死了都會化為惡靈。
周柯輝也忘了,她的眼睛裡能看見鬼,沈褚藍告訴他,她的耳朵裡有一條鬼蛇,纏了好久,總想讓殺他。他們應該是老朋友了,沈褚藍提到那個名字,“姜丹丹”。
耳中的鬼蛇在獰笑。地上那人已經沒氣了,魂魄已經翹邊大半。
她卻沒有停止,面帶麻木機械樣的一錘又一錘,身下之人的臉已經損毀到模糊不可辨認,已是深夜,四周一時寂寥無聲,每錘下去就是一次血肉橫飛,清晰可聞和碎骨攪和一起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