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付出萬般倍的疼愛,看她就像看一個美麗易碎的瓷器,生怕瓷器多走幾步路就給碰了。
公主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得到應允,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派人給摘下來。
除了一件事辦不到。
那就是她絕不可以邁出宮殿半步。
随便提上一句,都會讓他們緊張半天。
她似乎變成了南柯最珍貴的公主,被養在宮牆深院,沒有見到過外面的世界。
她更不知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有多危險。
這天下想除掉她的人多如牛毛。
招魂鈴現世,外頭變得愈發動蕩,瘟疫伴随無數橫行的惡靈滋長不殆。
這場瘟疫正在逐漸擴大範圍,無數生靈無故在互鬥中慘死,那遍野的橫屍……讓他國決意攻打南柯的心都在蠢蠢欲動。
為了徹底平息瘟疫,似乎隻有她和招魂鈴一同死了才可以。
而南柯的國君對她仍是愛護至極,絕不讓親生的血肉被當成“暴”給除掉,也無法給與生俱來的缺陷定下一個罪孽。
她什麼都無需知道,什麼都無需擔憂,隻要在這宮牆之内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地度過這一世就已足夠。
那位驅鬼道士早早算出,公主在第十五個年頭必遭大劫。
國君聽取了道士的話,隻要公主絕不能踏出宮門一步,就能将此劫難化解。
而南柯也必不會因她踏出的第一步,而漸漸走向覆滅。
如今公主已經認為驅鬼沒什麼必要的了,她志已不在此。其實鈴铛招來的鬼魂都很少難為人,驅走了反而會讓周圍變得更沒意思。
自從對驅鬼術有所松懈,她将注意力漸漸轉向了宮外……
黛陌有一個比她小八歲的随仆,是父王怕她無聊賞給她的随侍,名叫阿空。
阿空和她一起長大,陪她一塊玩,公主惹禍了有時也有他擔的份。
一次深更半夜,偷偷溜出去被發現。
阿空趕來的時候,公主正站在高牆上好像在賞月,就差最後一步往下跳去。
從這裡遙望而去,是城牆以外無垠的大漠,夜空中繁星粲然,皓白的月色輕撫遍地的荒涼與孤寂。
阿空遠遠地“公主,公主”一路喊了過來,奔到牆根處氣還來不及喘勻,擔驚受怕地望着城牆之上,對公主說,“身體要緊,别摔着了。”
她回過頭,月光間面容顯得很甯靜。
其實公主的身體從來就很好,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翻牆都是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
活到現在一次小病小災都沒遇到過。
可能總被特殊關照,好像宮内所有人都默認她是個殘廢。
公主看向牆根處的人,柔聲道,“阿空,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獨自留在宮中被他們亂棍打死。第二是随我出去,從此天高任鳥飛,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阿空頓時哭笑不得,“公主,還有第三種選擇啊。”
剛說完,高牆兩處出現左右夾擊的人影,漸漸朝她靠攏,趁她沒注意,用布袋套頭重新帶了回去。
阿空松下一口氣。
差不多都快習慣了,公主想溜出宮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父王母後拿公主沒有辦法,這宮殿内隻有驅鬼道士待她尤其嚴厲。
一旦發現她有偷偷溜出去的念頭,即便會打罵,還是會讓她罰抄驅鬼咒語。
這一次,公主差那一跳就快成大功告成了 。
來到觀星閣,道士讓她對着牆邊的一張字畫跪下。
公主當即下跪,跪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臉上還帶出幾絲堂堂正正的從容。
她不覺得有錯,而且都跪過好幾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那張字畫很像小孩的随手塗鴉。
是她的簽字畫押,能清楚的看到一個小小的紅色手掌摁在了上面。
在黛陌五歲之時,就被連哄帶騙着發誓絕不會踏出宮門了。
此時,手腳處的招魂鈴适時發出了清脆的鈴音。
驅鬼道士靜了片刻開口道,讓她将驅鬼咒念下去,一直念到周圍鬼魂都被驅退,念到鈴铛無聲為止。
他的聲音給人以稀松平常之感,卻總讓人記不住。
公主低下雙眼,一臉“慘了”的表情,當場誦讀比罰抄還要磨人。
這堆從小念到大的驅鬼咒,好像并沒什麼用,與其念咒,還不如說點“送客好走”“麻煩請滾蛋””類似的大白話,好讓身邊魂的靈可以聽懂。
另外也覺得師父其實從未将真正的驅鬼秘籍傳授于她。
她悻悻念起咒語。
幾句晦澀的咒語說得滾瓜爛熟,熟爛瓜滾,一遍遍地念着,她看着面前站似一顆松的師父,一時出了神。
黛陌暗自心想,這些年來,愣是一次都沒見過驅鬼道士的真身,怎麼可以藏得這麼好。
她愈發好奇驅鬼道士此人,從來一身黑衣蒙面示人,平日都很安靜,會動絕不多動,會說絕不多說,是人嗎?是男是女?
但凡隻要是個人,就得洗漱沐浴,晚上睡覺也要脫去這身黑袍。
她有決心總有給逮着的那麼一天的。
在宮内所有人都已熟睡的深夜。
公主偷偷跑了出去,攀上附近一顆樹木,往一處枝頭末梢去用手夠及一扇窗的窗紙,捅破,極力往裡看清景象。
房内還亮着昏黃的燈光。
那道士還未睡,坐在一側木凳上,似乎正對着鏡子梳理頭發。
看了一會兒,由于一側始終被窗杦擋住,那人身形總影影綽綽的。
黛陌想要趴近一些,誰料身下那根枝幹沒有承受出重量,“咔擦”一聲險先斷裂。
那人聞聲當即轉過臉。
她的眼眸瞪大了一瞬。
看到那人的臉上呈現出黑色的漩渦,沒有五官,隻有一個空洞,盯久了靈魂仿佛會被吸進去。
她吓得捂住嘴,不慎從樹上掉了下去。
下一秒,又從床榻上猛然坐起了身。
原來是夢。
公主緩了一口氣,後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