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迷魂湯對靈魂的長期侵蝕，處于輪轉的生靈的壽命到如今也縮短至不過百年，建造一座在鬼脈上不會倒塌的道觀是遠不及的。

而村中的影子已經徹底阻斷了肉生肉，所以也無法通過繁衍來拉長建觀的進程。

另外，如果判官鬼繼續不斷往村裡施加一個個的驅鬼師，光制造一條命運線就很費時費力，何況這太容易被影子一次性全部摧毀。

事到如今這道觀必須由鬼差親自建成。

就在這條鬼巨人的根脈裡，惡靈的活動愈發頻繁劇烈，建觀似乎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盡管感知存續機制讓鬼差盡量避免交互，就這樣直接留在人界建觀會存在些許危險。但是，鬼差是目前世上唯一做到了永生，并能自由穿脫軀殼的生靈。

一批鬼卒選擇留在此地。其餘的鬼抛出了路引。

眼球果實被投擲到半空，鬼差低聲誦念同樣的咒語，飄來的聲音幽沉且毫無起伏，“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頃刻間，那麼多顆五彩斑斓的眼睛急劇旋轉翻湧，無數眸光交錯，光影流轉，彙聚成的漩渦令人目眩神迷，如墜夢境。

但意外的是，那隻閻王鬼反而從中掙脫出一絲清明之色。

泠秋月在臨走之際把肉身脫去，留在了地上。

她看看皮囊，看看江黛陌，歎了一句，"果然很适合啊。"

江黛陌嘴角微抽，下意識覺得這隻閻王鬼該不會從來就知曉她先前用她的身份在冥界走過一遭？

好大方，現在竟然将整個肉身都贈予了她。

見地上遺留下來的這具軀殼，她竟有些慶幸剛才的那具肉身有被燒掉。

泠秋月的皮囊隻要不細看，跟江黛陌根本沒有什麼出入。最關鍵的一點是，手腳沒有被四隻鬼鈴綁縛。

如今一大波鬼卒回去了以後，四方的煞氣跟着散去很多。

天光漸漸明亮。

江黛陌迫不及待地附身上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塵土。

可下一秒還是聽見了耳畔傳來陣陣的鬼鈴。

她可以說是大失所望。

正轉過身，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鬼差。

江黛陌瞠目。她怎麼沒跟着一起回去？

徐梓瑞對她全身迅速掃視完畢，“招魂鈴是綁縛在靈魂上的冥物，不要想着甩掉肉身就可以了，真要解除的話隻有喝湯一條路。”

江黛陌頓了頓，“有句話很早之前就想問，我與你曾經是不是有過過節？”

徐梓瑞回道，“沒有啊。”

“可我覺得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對我總散發着某種說不清的厭倦，特别是當我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你應該很想叫我閉嘴。而且剛才有隻鬼脫下軀殼送給我……你的反應簡直是那種連看一眼都很多餘的煩躁。看着就有點……讓人讨厭。”

“……”徐梓瑞難得緘默了。

半分鐘有餘的時間裡，竟然很認真地在思索，沒有吧？怎麼會？她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死樣子了？簡直跟她小時候讨厭的那種鬼如出一轍。好晦氣。難道因為活了太久，見什麼都沒勁？這股沒勁的氣息就會在靈魂中慢慢發酵，最後透過皮囊顯露出來。這就是每隻鬼差都逃脫不開的結果。

許久，她才擡起頭說，“算了，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說一遍。”

她好像一點都不願意承認。

江黛陌撇嘴，索性話鋒一轉，“皮肉司真的造不了太多肉身嗎？”

徐梓瑞說，每隻投放到人界的生靈至多能再造一具。

那不是還能再造一具嗎？江黛陌發覺。

“但是之前阿空的軀殼已經被重塑過一次了。”徐梓瑞說，她同他形影不離，如果在短時間内讓皮肉司再造出一具有關江黛陌的肉身，一定會引起一些鬼差的注意的。“不過既然這回的肉身是泠秋月給的，就收下吧。她從你在養魂池出現起，就已經認定了你會在一世的時間裡化身成鬼，所以……”

“所以什麼？”江黛陌不禁問。

“所以你得趕緊被燒死。”徐梓瑞的語氣平淡得詭異。

“……”江黛陌看着她良久，“我已經被燒過一次了，這樣的感受很不好。”

“你的命運就是被燒死。今世的結局一旦被定死，生靈能做的僅僅是減緩或加速一條命運線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