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但并非沒有,畢竟九娘的說話舉止,甚至性情似乎都與過去大相徑庭。
也就自然而然地增大了她的嫌疑。
“不知廉恥的晦氣玩意兒!”
“若是叫我曉得你吃裡扒外,背着家裡與人幹出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崔玉宓在世時,姜家得仰仗崔氏的扶持,姜老夫人收斂本性,在崔玉宓面前低三下四,很是做了好幾年的模範婆婆。
待人一走,她就原形畢露。
将過去對崔玉宓的怨怼轉移到原主身上,以期在原主肖似崔玉宓的臉上看到搖尾乞憐的神情,從而滿足她變态的報複欲。
可現在,姜老夫人顯然感覺到姜點微的不受控制,她惱恨之餘又沒來由地心慌,色厲内荏地對着姜點微滿嘴污言穢語。
她的音量壓得很低,面上神色姿态也不見端倪,便是随行在後的姜家仆婦都難發現異樣。
不過荔枝的距離近,耳力又好,将姜老夫人那些惡言惡語都聽得真切。
平日裡小娘子遭府裡自視甚高的婆子刁難,她還能沖過去撕巴幾句,眼下面對老夫人的惡狀,卻有心無力得緊。
哼,老虔婆。
改日我定要去尋了道行高深的大師詛咒你!
相比于荔枝的咬牙切齒,姜點微相當氣定神閑,她的頭幾乎埋進了胸口,步子也亦步亦趨的,任誰見了都會認為她是一個可憐的小受氣包。
“祖母,您是老糊塗了吧?孫女哪裡擔得起不知廉恥的名頭呀?”
“估摸着不出今日,咱們姜家六娘子求愛晉國公府世子不成,反對其痛下殺手的趣聞就會傳遍長安城呢。”
“你覺得世人會如何看六姐姐,如何看教養六姐姐的姜家呢?”
“啊,對了。”
“晉國公府還是聖上的外家來着,孫女着實憂心父親和姑母會因此受到牽連呢。”
姜笃和姜皇後是姜老夫人最大的軟肋。
姜老夫人想到周老太君此前也如姜點微一般威脅,她心頭的怒火燃燒得更為猛烈,并轟然炸開。
“混賬東西!如今越發桀骜不馴!”
“莫不是以為皇後娘娘有意擇選你進宮侍奉太子,便自恃身份,在我跟前充起了貴人的做派?”
“且不說太子選妃一事尚無定論,即使你僥幸被選上,日後在宮裡過得如何,全憑皇後娘娘的心意!”
“你這小貝戋蹄子休要白日做夢,踩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姜點微輕哼,并反唇相譏,“我是小貝戋蹄子,那你是什麼?”
“你可是我的祖母哦~”
饒是姜老夫人知道姜點微的變化不小,卻仍是沒料到她會膽大包天到辱罵自己。
她那張橘皮老臉變得猙獰,當即就要喚人掌嘴,隻聽姜點微又恍然道:“不對,哪兒是老貝戋蹄子啊。”
“他們都說你是鄉下來的泥腿子來着。”
姜老夫人的娘家原是偏遠州縣的大地主,極為富庶體面,若是小心經營,往下幾代的生活都有着落。
壞就壞在,她的父親不通庶務,又樂善好施,尤其喜歡接濟窮困的讀書人,然而多年下來,唯有姜點微的祖父,姜老爺考取了功名。
此時羅家開始走下坡路,以為姜老爺會知恩圖報,誰知他一拿到吏部下發的告身就火燒眉毛似的收拾包袱,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年以後,姜老夫人被賣身為婢,多番輾轉偶然與姜老爺相遇。姜老爺見其豆蔻之齡,出落得亭亭玉立,遂收為妾室。
待原配病逝,姜老夫人又被扶正。
年少坎坷,丈夫到死都隻是微末小官,直至姜笃攀附上崔氏,過了半輩子苦日子的姜老夫人才得以窺見帝國心髒的富麗繁華。
她最忌諱旁人提及她的出身,眼下被姜點微直戳心窩子,本就猙獰的五官頓時扭曲得不堪入目。
“你、你、”
眼看姜老夫人一副血壓飙升、心律不齊、呼吸不暢的模樣,且大有兩眼翻白昏厥過去的架勢,姜點微連忙扶住她,驚道:“呀!祖母!”
“您怎麼了?”
“是被母親和六姐姐氣得犯了舊疾嗎?您别害怕,孫女這就去求大長公主為您請太醫!”
她這一喊,連同大長公主和周老太君在内的所有人都紛紛圍攏上前。
姜點微盡職盡責地扮演孝順的好孫女,她急得眼冒淚花,聲音裡也帶着哭腔,“大長公主,小女的祖母犯了舊疾。”
“可否勞煩您派人去請太醫過來?”
說完,像是怕姜老夫人當真會厥過去,她趕緊又上手去掐對方的人中,力道之大,就算姜老夫人想裝暈也不成了。
她惱羞成怒地打開姜點微的手,“夠了!你給我滾!”
姜點微的皮膚細嫩,一巴掌下去,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她立時流出兩行淚來,委屈道:“祖母…”
“孫女也是關心你才…您怎麼能…”
“小娘子,您莫哭。”
姜老夫人不識好歹,荔枝氣鼓鼓地暗瞪她一眼,而後擠到姜點微身邊,拿出手帕給自家小娘子擦眼淚。
美人垂淚既美又惹人憐惜。
大長公主看不過眼,略略打量片刻姜老夫人,道:“姜老夫人,九娘擔心你的安危,忙中生亂罷了,你何必苛責于她?”
“我瞧你看着确實不太好,便依九娘的意思,留下來由太醫診過脈再走。”
姜老夫人被姜點微氣得七竅生煙,腦殼也突突地疼得厲害,哪裡有心思繼續待在公主府應付不安好心的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