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是文官領袖,門人遍布,他看中的太子妃于君辭讓鞏固儲君之位自然大有裨益。
皇帝深知這一點。
他自始至終都忌憚着君辭讓,唯恐對方有了強大的妻族支持會如同他當年那般,弑君奪位;若是不應,他又擔心會招來文人們的口誅筆伐。
君辭讓入朝一事尚且能以他能力不足為借口推辭,可壓着皇子的終身大事不提,落在世人眼裡就是他這個當皇帝的父親刻薄不慈。
皇帝不願招緻罵名,為此事躊躇難決。
姜笃揣摩聖意,适時進言道:“說到底,不過是您的家事,遑論底下的臣子如何谏言,都當以您的心意為重。”
“而今太子未及弱冠,娶親一事略作擱置無可厚非。”
“當然,陛下英明神武,為了彰顯您的慈愛之心,也為了對天下人有一個交代,微臣以為,可從家中富貴卻無甚權勢的人家中挑選一二貴女,充作太子的側室。”
“如此既能完成老太傅的遺願,以示陛下仁德,還不必憂心太子有妻族當靠山,從而養大他的野心。”
皇帝本以為此計可行,實則不然。
因為禮部呈上的備選名單裡,除了由姜皇後授意加入的姜家九娘的名字,張貴妃的娘家侄女也赫然在列。
她們二人常年在後宮唱對台,如今恰逢能往東宮安插人手的千載良機,豈會輕易錯過?
皇帝将之看在眼裡,始終未見表态。
他在猶豫。
他害怕一旦順應姜皇後和張貴妃的意思,皇子之間多年來的你争我奪會就此由暗轉明。
到那時朝堂局勢不穩,他的皇權會受到掣肘。
又或者姜皇後和張貴妃其中任意一方被太子策反,前朝後宮的三角平衡被打破。
到那時朝堂一家獨大,他的皇位會岌岌可危。
“狗皇帝活得真累。”
姜點微銳評,“難怪姜笃受寵呢,敢情這倆渣男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呢!”
系統深以為然,“是的呢,宿主。”
“所以你沒必要想太多,以狗皇帝的行事作風,說不定他會把你和張貴妃的侄女一塊兒踢出候選名單呢!”
“有道理。”
姜點微點點頭。
這時魁梧護衛見她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耐心盡失,直接橫刀往前一送,脅迫的意味明顯,“小娘子,莫要讓我家主子久等。”
姜點微歎氣,被人威脅什麼的,真的很容易産生逆反心理啊。
可是形勢比人強。
她能肯定,隻要自己敢動歪腦筋跑路,毫無人性的君辭讓就敢讓她人頭落地。
嗚嗚,萬惡的封建皇權社會。
“你兇什麼兇?你拿把刀耀武揚威地吓唬我,我都沒嚷嚷救命呢,你倒是不耐煩起來?”
“混蛋玩意兒。”
姜點微将“欺軟怕硬”四個字表現得淋漓盡緻,哼!她怕的是君辭讓,又不是這些讨人厭的護衛!
魁梧護衛:“......”
坊間傳聞都說姜侍郎家的九娘子畏縮怯懦,怎麼眼前這個一言不合就罵人呢?
主子确定沒認錯人?
“你傻愣着幹嘛?還不給我帶路?”
姜點微輸人不輸陣,很快就反客為主,且一句話的功夫,已然對魁梧護衛飛出好幾記眼刀。
偏偏魁梧護衛知曉自家主子有将姜點微納入東宮的意思,因而他眼下根本輕易奈何她不得,便生生忍下一口惡氣,收了刀做出低眉順眼的态度道:“是在下失禮。”
“小娘子勿怪。”
姜點微仰起高傲的頭顱,鼻孔裡出氣,“嗯。”
“帶路。”
魁梧護衛不再多話,轉身走在前面,領着姜點微主仆二人往眼前這名為“相輝樓”的酒樓裡去。
“相輝樓”以物美價廉聲名在外,且各色說書評彈的娛樂節目也極為豐富,無論是高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幾乎都能在裡面找到适合自己經濟條件的消費項目。
戌時已過,一樓大堂仍是人滿為患。
滿堂賓客各自點了幾許茶點,俱是聚精會神地在聽台上的說書先生講演近來長安城中時興的話本故事。
倘若放在往常,荔枝定然被吸引走注意力。
眼下她心裡揣着事兒,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瞅瞅魁梧護衛那厚實如山的身影,而後偷摸着扯了扯姜點微的衣袖,低聲問她,“小娘子,他看起來好可怕啊!”
“您認識他嗎?還有他說的主子是誰啊?”
“難道是京中哪個看中您的樣貌,便想強取豪奪的顯貴郎君?您若是不從,就會将咱們賣給人牙子?”
否則身邊的随扈為何如此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