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285年12月23日 07:00，飛翔之城星域。 --

漆黑的星空下，地球聯盟星際艦隊的三大主力之一——空天軍第一艦隊已經整裝待發，準備啟程進入超速航行。四艘星際母艦——旗艦“翔星”、右翼“翔鷹”、左翼“翔隼”以及前鋒“翔鳳”——已經脫離泊位，組成菱形編隊協同作業，牽引着飛翔之城那龐大的鼓狀主體，目标直指851星域。

昔日飛翔之城能量罩中的喧嚣，如今已徹底歸于寂靜。連續三天的不間斷結構重組後，大部分城市建築均被解體，并由各型艦船接納運送，最終分散存儲于四艘母艦内部。

在這支主力編隊之後，幾艘負責巡邏與實驗裝置部署的護航艦緊随其後。随着艦隊向前推進，無人穿梭機将陸續釋放數百顆探測器，分布于木星航線周邊，用以監控并回傳X裝置在空間能量轉換過程中可能引發的劇烈連鎖反應數據。

“851星域”之所以聞名遐迩，正是因為這裡坐落着發明“X暗物質能量轉換器”的851研究所。851研究所的主體設施巧妙地建在木衛四背面一個巨大的洞穴中，而X裝置試驗台在實驗啟動初期便被調整至與木衛四的運行軌道同步。

目前，生成暗物質燃料的X裝置被安置在試驗台下方、木星的對流層内。源源不斷生成的暗物質燃料被封存于一個個能量空洞中。這些能量空洞在過去幾周内已增至數千個，如同漂浮的微型倉庫，靜靜懸浮于這顆龐大的氣态行星的大氣層中，随時準備被開采。

“即便X裝置在實驗過程中發生能量堆積，引發空間扭曲，乃至在極端情況下導緻大爆炸，木衛四這道天然屏障也能顯著削弱爆炸沖擊波。” 851研究所所長維克托信誓旦旦地向地球聯盟總部及第一艦隊總指揮官埃裡克森上将保證，“因此，位于木衛四背面的研究所、被拖曳至此的飛翔之城主體結構，以及停靠于此的艦隻，都将安然無恙！”

然而，負責“地球-木星”航線護航的飛龍艦隊指揮官韓呈棟将軍，對持續推進這個日益危險的木星實驗提出了強烈反對。

韓呈棟中将擔任艦長的翔龍母艦，是東方艦隊的旗艦。

與第一艦隊一樣，東方艦隊同樣是聯盟星際艦隊的三大主力之一，但其主要職責是護衛地球。自木星實驗基地開始修建以來，由于第一艦隊需長期駐守木星星域，地球至木星航線的護航任務便轉交給了東方艦隊。為此，東方艦隊以旗艦翔龍母艦為核心，組建了飛龍護航艦隊。在過去十年中，飛龍艦隊每年負責從地球運送X裝置實驗所需的物資，以及為851研究所和第一艦隊補充給養，同時将X裝置生成的暗物質燃料從木星運回地球。

随着X裝置實驗的正式啟動，這次護航任務也成為韓将軍的最後一次。根據原定計劃，飛龍艦隊在抵達木星星域後便結束護航職責，韓呈棟将軍随後将服從空天軍第一艦隊總指揮官埃裡克森的調遣，協助第一艦隊完成X裝置的各項實驗。

然而，飛龍艦隊拒絕參與此次飛翔之城轉移行動。

更有甚者，三天前，飛龍艦隊便擅自脫離第一艦隊，不辭而别地離開了木星星域。翔龍母艦随即以超高速航行，争分奪秒地駛向小行星帶，目标直指小行星帶邊緣的一顆編号為985的巨型隕石。顯然，這顆隕石被飛龍艦隊選作避風港，以躲避韓呈棟将軍堅信即将發生的木星超級大爆炸及其可能帶來的毀滅性沖擊波。

聯盟參議院的觀察團随飛龍艦隊抵達木星基地後，全權負責監督X裝置實驗進程。當得知飛龍艦隊違抗軍令，拒絕參與飛翔之城轉移行動後，由坎甯漢姆參議員率領的觀察員們怒不可遏。對韓呈棟将軍一路上的冷淡與傲慢早有不滿的觀察員們，此刻群情激憤，強烈要求埃裡克森将軍追回翔龍母艦，并以軍法懲處其擅離編隊的行為。

然而，埃裡克森指揮官坦言他無能為力。飛龍艦隊隸屬東方艦隊和地球防衛總署，而非第一艦隊。韓将軍的首要職責是維護地球安全。他雖參與木星物資運輸，但若認為實驗可能危及地球，他有權采取必要行動——包括回防小行星帶。

盡管如此，面對觀察員的強烈施壓，埃裡克森仍在撤離851地區的同時，召集第一艦隊高級指揮官召開緊急會議，商讨局勢與應對方案。

-- 2285年12月23日08:00時。空天軍第一艦隊中央指揮室 --

埃裡克森環顧四周，今早的指揮室内氣氛異常壓抑，完全不同于一周前高級指揮官會議時的輕松愉快。他揮手示意參謀将一幅以木星為中心的太陽系全息星圖推送至中央顯示區。圖中，一個标記為飛龍艦的小紅點正在迅速向小行星帶方向移動。

“韓呈棟這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他不僅放棄了見證這一偉大的曆史性時刻的機會，我保證，這個狂妄的家夥，這一次必定會因為違抗軍令，被送上軍事法庭！”坎甯漢姆參議員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标注為851的指揮台前，他憤怒地聲音立刻響徹整個指揮室。埃裡克森不得不擡手示意參謀調整音量。

“坎甯漢姆參議員，”坐在翔星母艦指揮台前的湯普森中将立即反駁，“韓将軍雖以桀骜不馴聞名，但他指揮的艦隊一向以勇猛頑強、敢于冒險著稱。臨陣脫逃？這絕不是他的風格！”

“确實如此，我與韓呈棟将軍在小行星捕捉行動中合作過多次，”坐在湯普森艦長身邊的魏博文少将說道，“尤其是那次著名的117号小行星攔截行動。盡管聯盟總部因風險過大命令撤離，韓将軍依然堅持指揮翔龍母艦，将小行星推離火星軌道，挽救了十幾萬人的火星移民基地。” 他望向851研究所的指揮台，語帶深意的說道：“因此，我認為，這次韓艦長選擇脫離編隊，一定事出有因。”

坐在坎甯漢姆身邊的851研究所所長維克托深知魏博文副參謀長是韓呈棟的鐵杆好友。他的話顯然意在為韓呈棟辯解，暗示他之所以脫離編隊前往小行星帶布防，是因為堅信大爆炸即将來臨的預測。然而，維克托對韓呈棟長期無視851研究所的預測結果、偏信火星研發基地的模型推演早已心存不滿，此刻終于按捺不住怒火。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聲道：“據我所知，韓呈棟将軍在終止實驗的提議被駁回前，就擅自脫離編隊，還帶走了前往他艦上訪問的學院艦！那艘艦上搭載了幾乎所有第一艦隊和我們851研究所的未成年孩子，搞得研究所人心惶惶。而X裝置實驗正處于關鍵階段，他的行為已經嚴重幹擾了實驗進程！”

想到這兩天無數研究員敲他辦公室門詢問學院艦去向的情景，維克托愈發憤怒。他轉向埃裡克森，語氣堅決地說道：“指揮官閣下，韓呈棟将軍一向目中無人、我行我素。這一次，他必須承擔後果！”

學院艦是一艘由機器人維護的無人駕駛運輸艦，通常停靠在翔星旗艦上，内部設有星際學校，接收第一艦隊官兵、851研究所科學家子女及第一空天軍軍官學校木星分校一年級學員，共計千餘人。幾日前，韓呈棟以觀摩火星基地新研發的防輻射機甲和能量罩為名，邀請學院艦訪問翔龍母艦。然而，訪問未結束，飛龍艦隊便悄然帶着學院艦脫離泊位，進入超高速航行。

韓呈棟之所以被稱為空天軍戰神，很大程度源于其精準情報和戰無不勝的紀錄。他與第一艦隊關系緊密，影響力深遠。此次他不顧前程擅自脫離編隊，已令人懷疑背後另有隐情，而帶走學院艦更直指他認為木星實驗注定失敗、留守者生還希望渺茫！

是以，盡管地球總部駁回了他的終止實驗請求，851研究所也堅稱即便爆炸發生，木衛四的屏障足以保護艦隊、飛翔之城和研究所，但韓呈棟的舉動仍引發第一艦隊官兵的強烈不安，士氣跌至谷底。

托科中将的虛拟影像突然出現在翔鳳母艦指揮台。作為先鋒艦指揮官，他負責布設傳感器，剛才因飛行部主官的緊急呼叫，不得不離開處理問題，顯然行動并不順利。

他落座後，摘下頭盔随手扔在指揮台上，氣呼呼地說道：“維克托所長，您這話可不對！聖誕節快到了，學院艦上的孩子們盼着這次遠足很久了。駐守火星這麼久，學院艦從未離開過木星星域。現在，他們在翔龍母艦上玩得正歡。再說，孩子們不在這裡，可幫我們減輕了不少疏散壓力！”

語氣一轉，他嚴厲說道：“倒是你們，總說‘一切正常’！可剛剛我的飛行員報告，我們在X裝置周邊千公裡内釋放的無人穿梭機已全部失聯！照這樣的折損率，我的穿梭機很快就要用光了！這也驗證了三天前觀測到的空間扭曲，确實已擴展到木星大氣上層并持續外延，正如火星研究所的推演所示！”

端坐在翔隼母艦指揮台前的阿羅德中将立刻接過話頭，附和道：“托科艦長說得不錯，我兒子阿裡也在學院艦上，這幾天玩得不亦樂乎，連給我這個老父親報平安都忘了。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翔龍母艦帶走了那些孩子。”

略一停頓，他語帶譏諷地補充道：“哦，實話告訴你們吧，正因為那些孩子現在安全地待在韓呈棟的母艦上，我的軍官們才安心地留在這裡，陪你們這些科學家折騰。哎，瞧瞧，我的翔隼艦都快成搬家拖車了！”這位脾氣火爆的翔隼艦艦長，對此次任務的不滿幾乎溢于言表。

總指揮官埃裡克森上将環視沉默不語的第一艦隊指揮官們，感受到氣氛緊張，他放緩語氣說道：“維克托所長，坎甯漢姆參議員，這次轉移飛翔之城的行動，僅靠第一艦隊四艘母艦就足夠，本就不需要韓将軍的翔龍母艦參與。所以，” 他的語氣嚴肅起來，“當前最關鍵的是，驗證韓将軍三天前提交給地球聯盟總部的火星研究所實驗模型結果。地球太空總署作為第三方，驗證結果應該已經出爐。各位觀察員向來消息靈通，難道沒有任何消息可與我們分享？畢竟，現在我們應同舟共濟，不是嗎？”

“的确如此。”埃裡克森右側一位文雅男子放下手中把玩着的茶杯，微笑道：“我同意指揮官閣下的提議，現在不是追究韓将軍責任的時候。如果風險過高，我們需要在實驗不可逆前終止它。總指揮官閣下，請問當前實驗進展如何？”

埃裡克森揮手示意參謀切換畫面。很快，全息星圖切換為X裝置試驗平台上空的衛星視角。畫面中，木星大氣層中，一個巨大的柱狀空洞開始形成，它的邊緣褶皺層疊，光芒忽明忽暗，空間明顯被壓縮和扭曲。

“各位觀察員，”埃裡克森說道，“雖然我不是科學家，但這畫面與幾天前火星基地的演示結果非常相似，而與851基地的結果差異顯著。維克托所長，您怎麼看？”

維克托一時無言以對。

“總指揮官閣下，我建議仔細審查韓将軍這幾天轉發的火星基地資料，并将其與851研究所最近三天的觀察結果對比。如果火星基地的預測與實際結果一緻，我們應立即終止實驗！”一旁冷眼旁觀的翔鷹艦長梅蘭達中将終于發聲。“火星基地聚集了頂尖科學家，韓艦長的決策必然基于對這些科學家及其數據的信任。”

她看向851指揮台，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與韓将軍相識多年，他從不無的放矢！”

梅蘭達的話一出，會議室内的其他艦隊軍官低聲議論，顯然對此頗為認同。

來自火星的麥克漢姆參議員察覺氣氛緊張，試圖緩和局勢，便提高聲音說道：“女士們，先生們，這幾天我們已在木星大氣中生成了大量暗物質燃料，儲量足夠我們使用數百年！據我所知，X裝置的能量轉換速度還在加快。照此速度，再過幾天，木星就将成為我們取之不盡的燃料倉庫。”他指向851星域，笑道：“況且，即使這台X裝置爆炸，有木衛四作為屏障，我們也會毫發無傷！”

就在此時，一名第一艦隊機要參謀匆匆沖到指揮台前，将一支紅色信息條遞給埃裡克森：“報告，總指揮官閣下，飛龍艦隊發來緊急信息，請我們立即轉發至第一艦隊所有艦隻！”

這一突發事件立刻打斷了會議室内的激烈讨論。

埃裡克森接過信息條，迅速接入處理器，眉頭微皺，“韓呈棟一定已經拿到了地球聯盟的驗證結果！”

維克托冷笑道：“哼，不用看也知道，韓艦長無非是想讓總指揮官閣下立即終止實驗，用現有數據重新計算。這說得輕巧，但地球總部已命令實驗後第一艦隊全員返回地球保養，而我們851研究所為這次實驗準備了十年。若重新啟動，人類至少要再等二十年。我的觀點是，無論成敗，這次實驗都能為空間能量轉換機制帶來重大突破，我們必須堅持下去！”

話音未落，作戰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展開了一幅木星X裝置連鎖反應的演變圖。時間軸從2285年12月23日00:00開始，300倍速播放。當時間推進到23:26，X裝置射出一道超強光柱，壓縮氣團膨脹成巨型火球，吞噬木衛四。空間随即劇烈擠壓、膨脹并扭曲，最終木衛四粉碎，碎片随氣浪四散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