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前，父親韓濟世已經襟危坐，母親梁淑則笑着招呼着兩個兒子落座。
“呈棟，你和寒玉是什麼關系？”
韓濟世同這個兒子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他們都不喜啰嗦，越直接的問訊效果越好。
韓呈棟一臉平靜，道：“父親，母親，寒玉，她是我心儀的女孩。”
“哥，你可不要亂說！父親可是認真問你話呢！” 韓呈梁忍不住插嘴，道：“那個相貌普通、家世普通、脾氣還不好的女孩子——哥，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這三個月，你和她鬥得不可開交，說她是你的克星還差不多——我可看不出來，她哪一點像你的女朋友！”
“閉嘴，呈梁，讓你哥說！”
韓濟世厲聲喝止，一個威嚴的眼神掃了過來。
呈梁一哆嗦，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把一肚子話憋了回去，悻悻地伸手去拿飯前小點。
梁淑見狀，不由輕笑，擡手輕輕拍掉他的手，微微颔首，示意他用筷子。
“呈梁這孩子，從小被小淑驕慣！他狡猾有餘，智謀卻遠不如呈棟！”
韓濟世目光微沉，再次看向大兒子。
“父親，我，正在追求寒玉。”韓呈棟依然端坐，并未拿起刀叉，看來是準備好好應對他的問話。
“你知道她的家世，今後都幫不上你的忙。”
韓濟世端起酒杯，卻并不啜飲，隻是玩味地轉着杯子，任由那清冽的液體在杯子中打着轉，在那個小小的世界裡，泛起小小的波瀾。
“我自己行，不需要她的家世幫襯！”韓呈棟毫不猶豫地回應，看向父親，他接着說道：“寒玉自己也行，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她本身就足夠優秀。她聰慧、獨立、有見解，是我見過最特别的。”
“哼。獨立？我看是強勢吧。聰明是真聰明。我聽說，你們這對冤家近來折騰出的動靜可真不小——三天兩頭上頭條？連語錄都出了？聽說你在東方大學，天天危機四伏啊？！” 韓濟世語帶機鋒，“要不要，我派兩個親衛去那裡蹲守，确保我的寶貝兒子，能安心學……”
“父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都是誤會。”韓呈棟尴尬地打斷，餘光掃向正在低頭扒拉開胃菜的呈梁——肯定是這個小子告的狀！否則，父親怎麼會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校園網，還是娛樂版？
“誤會？呵，我看你是樂此不疲吧。”韓濟世淺淺啜飲，語氣悠悠，“嗯，酒雖辣，回味倒也不錯——你打算把這味道，嘗一輩子？”
“我……”韓呈棟一時語塞。他皺眉揣測：父親這是什麼意思？一語雙關？内涵我圖一時的新鮮刺激，感情不會長久？還是，……
“人家女孩子答應了嗎？”一直沉默的母親梁淑見氣氛有些緊繃，便溫聲問道。
韓呈棟偏頭看向母親，心裡微微一松。“媽媽總是這樣溫柔平和，父親雖在外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但在她面前，卻不會橫眉立目。哎，說起話來，也總愛拽文，拐彎抹角，非得讓我猜！”
他答道：“母親，寒玉她還沒答應——不過，我下定決心要追到她。您放心，她聰明、獨立、有趣，是我見過最特别的女孩。我敢保證，您會喜歡她的。”
“哥，你可别犯傻！那個寒玉除了是個妥妥的學霸，還有哪裡好？” 韓呈梁終于忍不住，焦急地再次打斷哥哥：“媽！您都不知道，這個寒玉多麼古怪刁鑽，搞起惡作劇手段層出不窮，讓我哥、我和翎洋吃了不少苦頭！我可不要這個火星女巫做我大嫂！”
“呈梁，寒玉就是你的大嫂，從今往後，你必須尊重她。” 韓呈棟看着氣急敗壞的弟弟，笑了笑。
這個小子，至今還在耿耿于懷——自從他的生日禮物，一輛嶄新的飛行摩托，被寒玉的閨蜜達芙琳搞壞了後，他就念念不忘想報複回去，結果被自己攔下了。
呈梁氣得一拍桌子，咬牙控訴：
“哥！你是不是真的被她的巫術迷暈了？你不是一直讨厭她嗎？虧我和翎洋幫你搞了那麼多計劃修理她們！連帶姜瑜姐都被我們得罪了！”
“現在好了，她大哥姜羿特意找到林嗣源大哥，警告我和翎洋，說：‘幾個膽子，敢欺負我家小妹？等我從月球回來，好好修理你們兩個小混蛋！’”
“姜羿沒讓你也等着？那估計是給你一個機會和瑜姐交往吧。”
韓濟世一揮手，再次打斷了二兒子的喋喋不休。
他冷冷說道：“呈棟，你很清楚，寒玉的家世幫不上你，她那性格也不适合做韓家長媳。若你不是真心喜歡，打算和她天長地久，最好離她遠些。這姑娘可不是你鍛煉談情說愛的對象。而且，始亂終棄，也不是我們韓家的門風！”
“父親，我是認真的。明錦湖邊遇到她們，那五個女孩中，我就隻喜歡她！” 韓呈棟抿了抿嘴唇，想到過去幾個月的種種，他擡眼迎上父親那道冷厲的眼神，語氣堅定的回複道：“寒玉，聰明機智，與衆不同。我對她，一見鐘情，念念不忘。我覺得，若她願意選擇我，我很幸運。”
梁淑望向長子，心中微微一歎：棟兒一向驕傲，若非心意已決，怎會承認自己對人家姑娘“念念不忘”？
她微微一笑，打起圓場：“好了，話留着吃完飯再說吧，瞧，一桌好好的飯菜，都快涼了！”
韓濟世看了看夫人，點了點頭。
兒子今日如此表态，已是不打算留回轉餘地。
正如呈棟所料，對于楚寒玉這個兒媳，雖然他不甚滿意，但，還不至于反對。
實際上，權衡利弊後，他已然确定——這樁婚事，利大于弊。
——韓家在軍中根深葉茂，呈棟自身實力強勁，無需聯姻助力，他完全能為兒子鋪平道路。
——若兩人情投意合，此婚事勢必能緩和他與楚凱明的緊張關系，推動停滞的X裝置開發權談判，使局勢更有利于空天軍。
——即便部分開發權讓渡給楚凱明所領導的火星研究所，若兩家結親，此等讓步亦可接受。
——盡管楚家并非韓家亟需拉攏的盟友，然納斯奇家族正不遺餘力資助楚凱明。與其讓楚家倒向納斯奇與伍德家族，不如以聯姻穩固其中立立場。
所以目前階段，他打算旁觀。
他倒要看看，自己足智多謀的兒子，如何在楚家姑娘如此不看好他的情況下，赢得她的芳心。
韓呈梁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望望哥哥，又看看父親，滿臉震驚——父親竟隻是問了幾句，就作罷了？！
在他的設想裡，這場“家庭會議”應該是這樣的——
——父親雷霆震怒，嚴令哥哥立刻遠離那個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火星女巫。
——大哥硬着頭皮，哀求父親寬限一段時間，等期末A+到手，再結束這段“亂七八糟的感情”。
然而……
想到自己整整一個下午都在為哥哥擔驚受怕，韓呈梁心裡愈發不爽！
韓呈棟忍不住笑道：“呈梁，你别老這樣，一會兒瞪我一次，一會兒又瞪我一次。大不了，我拜托别人把你那輛壞掉的飛車修好吧。”
他頓了頓，挑眉補充：“那可是達芙琳幹的，寒玉可沒參與。”
韓呈梁擺手，一臉嫌棄地望向他：“哪裡隻是飛車的問題！哥，那個寒玉，這仨月，她正眼看過你嗎？用你大名稱呼過你嗎？你死乞白賴去追她，我都替你覺得丢人！”
他又撇撇嘴，大聲說道：“哥，你睜大眼睛看看，賴淩美那麼漂亮又聰慧，林詩雨那麼端莊又溫柔，姜瑜姐那麼機敏又有好身手。他們哪一個不比你看中的這個寒玉漂亮、脾氣好、家世強？哥，我真不明白，你這精明人，怎麼選女友的時候就這麼笨了？當真是——美人對你千般好，你把人家當根草，女巫虐你八百回，你把妖精當個寶！”
韓濟世一邊品味杯中美酒，一邊細思這樁婚事的利害關系，猛然聽到這個調皮小兒子對他成熟穩重的大兒子的犀利評價，饒是他沉穩，也不禁失笑，竟将酒一口噴了出來。
梁淑正切着盤中的蘆筍，聽到這話，笑到手抖，幾乎把好幾根蘆筍送出餐盤。
韓呈棟見父親暫時偃旗息鼓，悠閑自得地吃起晚飯，卻不料被弟弟這番調侃當場噎住。他連連咳嗽，臉色漲紅，擡手指着呈梁半天說不出話。
“哎呀！呈梁，怎麼和你哥哥說話呢？”
梁淑笑過之後，拍了拍小兒子的頭，柔聲說道，“你說的那些啊，都是你自己的考量！你哥哥心儀寒玉，肯是有他喜歡的理由。家世和樣貌固然重要，品行和修養也不可或缺，兩個人能不能長長久久，要彼此喜歡才行。你放給我看的那些視頻裡，那姑娘如此捉弄呈棟，他卻仍然喜歡她，要她做女友——那你哥他呀，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歡寒玉，是不是？呈棟？”
她看向對面臉一下子羞得通紅的大兒子，打趣道，“所以，呈梁，你以後都不要在寒玉小姐面前調皮搗蛋，小心你哥哥狠狠教訓你。”
“嗨！媽！您總是向着我哥。不瞞您說，那個寒玉姑娘，誰欺負得了她？她不去欺負别人就不錯。我看，您和爸今後肯定被這個兒媳婦氣到七竅生煙，到時候可别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韓呈梁小聲嘀咕着，一邊用手中的叉子不停戳着自己面前的香煎牛排，一邊瞟向狠狠瞪向自己的大哥，做了一個鬼臉。
韓呈棟心中暗自後悔：“我這弟弟，還真是，诋毀寒玉不遺餘力！看來，當初就不該把呈梁和翎洋這兩個記仇的小鬼叫來幫忙。正應了那一句話，‘傲嬌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韓濟世心裡暗自琢磨。
“呈棟一向口齒伶俐，面對弟弟的搶白，卻沒有還嘴。顯然他在糾結如何為寒玉辯白，又不洩露她那敏感身份。他考慮得這樣細緻周到，顯然是十分傾心與她。”
“呈梁也是不成器！如此跳脫調皮，以貌取人，還這樣口無遮攔地評論人家姑娘的短長！”
他不由皺眉，教訓道：“呈梁，你也不小了，今年就要進入軍校學習，你少插手你哥的事情，好好考慮考慮，你自己想要哪樣的姑娘，不要像呈棟這樣給我一個突然襲擊！”
韓呈梁眨眨眼，立刻來了興緻，道：“爹，我可不用考慮。我就想娶賴淩美那樣又漂亮、又溫柔、又聰明、家世又好的女孩子。可惜我太小了，輪不到我。我哥一直在撮合梁铮表哥和賴淩美呢。可是寒玉幾個總是從中做梗。嗨，梁铮表哥，他白長那麼帥的一張臉，可是追起姑娘來卻笨得不行，看得我都替他心急！如果我大兩歲，便要去橫刀奪愛，讓他們那些下手太晚的氣恨一生！”
梁淑看着自己這個小兒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韓濟世，苦笑道：“瞧瞧，你這個兒子說的都是些什麼，他總是這樣的不着調，什麼時候能夠長大呀？”
韓濟世也不悅地說：“呈梁，你不要成天和你那個狐朋狗友秦翎洋一起惹是生非，調皮搗蛋。他和他哥哥翎海一樣，天資聰穎，今後前途無量。而你如今還是這樣吊兒郎當，一無是處，還自鳴得意。你看你到現在，飛行成績平平，格鬥也隻是花拳繡腿，嘴上倒是從不吃虧，得理不饒人，可每次惹禍上身，都要你哥哥護着你才可以擺平。你說你以後要幹什麼？”
聽到父親這樣的評價，韓呈梁有些垂頭喪氣。他辯駁道：“父親，我的确不擅長飛行，可那是因為我随媽媽，你看我的那幾位舅舅，他們都是威風八面的大法官。我也不想在空天軍發展，像我哥那樣，整天飛來飛去，打打殺殺的，多沒意思。再說，爸，你有哥幫忙就夠了，也用不到我。”他擡起頭，略顯稚嫩的臉上出現少有的嚴肅神情，“父親，所以我準備去修法律，我今後要去司法部。”
韓濟世聽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說道：“呈梁，如果你用心修習法律也好，我警告你，從今往後，不要再整天胡鬧惹事。好好努力，不要讓我和你母親失望。”
韓呈梁鄭重地點頭：“父親，放心吧。我會全力以赴，不再讓您和母親擔心。”
他看向對面正襟危坐的大哥韓呈棟，神情嚴肅地舉起手，鄭重其事地宣告：
“我，韓呈梁，在此發誓！
一定要娶個比我哥的火星女巫更漂亮、更溫柔、更體貼的姑娘做妻子，我們好好孝敬你們二老！
到時候，嗨，讓我哥後悔今天沒聽我的勸！”
在韓呈棟跳起來之前，發完誓的韓呈梁已經迅速起身，一溜煙地逃上二樓自己的房間去了。
留下火冒三丈的哥哥，哈哈大笑的父親和無奈搖頭的母親。
晚飯已畢。
韓濟世望向韓呈棟，沉聲說道，“呈棟，你随我來。”
韓呈棟歎了口氣。
他就知道這事沒那麼容易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