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在擔心什麼？” 韓呈棟一邊将健身艙編号輸入轉運艙的智腦系統，一邊側頭看向沉默的妻子，随口問道：“是不是剛才引力場生成時，你看出了什麼問題？”

“你啊，怎麼總是能一眼看穿我在想什麼？” 寒玉微微轉了下眼珠，無奈地笑了笑，“讓我覺得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哪有的事？”

韓呈棟戲谑的語氣裡掩不住心中的一絲怨怼。

“飛鸢出生的事，你可是瞞了我整整六年。”

這件事最令他耿耿于懷——每次一想到小精靈般的飛鸢，這個無論是長相和性格都同寒玉極為相似的小女兒，竟然直到六歲才見到自己這個父親，他心中總是……

“呈棟，就算你當時知道飛鸢的出生，又能怎樣呢？”

楚寒玉心中歎氣：大魔王，又要翻小賬啦！

“那個時候，你有多忙？！護航，追繳海盜，調查火星二号事件，破解第二套手冊，我看你呀——簡直是疲于奔命！”

看了看韓呈棟倏然皺起的眉頭，楚寒玉歎道：

“如果飛鸢身世早早曝光，她豈不是從小就得像現在這樣——無法踏出火星研究所半步……你又不是和現在一樣？除了和鸢兒視頻，也沒辦法回去陪她……”

韓呈棟一時低頭無語——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厲害關系！

看着妻子打算伸手拂平他皺起的眉毛，韓呈棟歎了口氣，按下了她的手，放松了神情。

寒玉和鸢兒一樣，最不喜他皺眉。所以，他隻要一回家，肯定是換上一副笑臉。

當日卻不同。

鸢兒一頭紮進他懷裡時，那一團溫潤的小臉貼上他的臉頰磨蹭着，他是又驚又喜，一把将女兒摟在懷裡。

但旋即他便反應過來，立刻就心頭火起，腦子裡嗡嗡作響。他刷的抱起女兒站直身體，怒瞪着寒玉。

當時他心中那複雜的滋味，簡直一言難盡——天上地下往返了好幾個來回！

第二天，他冷靜下來，寒玉才将一家人見面的視頻回放給他看。

這個心大的老婆，居然倚在他的臂彎中打趣他：“呈棟，啧啧，你瞧瞧，短短一瞬，你臉上就仿佛經曆了十年四季……幸好，還記得将鸢兒摟在懷裡，否則你這大殺神，渾身上下，我要吃人的神氣……足以讓鸢兒做上好幾個星期的噩夢……”

回想往事，韓呈棟突然感覺心痛萬分：“嗨！寒玉，我哪有資格埋怨你那樣做呢？”

他一掌拍在轉運艙的側壁上。

“當初，要不是我不聽你的勸告，接下木星護航任務，今日的災難也許不會來得這麼快……我也不會讓你們母女在火星上受這麼多年的苦!"

看到韓呈棟臉上的懊惱和自責，楚寒玉安慰道：“哎呀，呈棟，我都已經說過好多回了——這事，是我做的不對。無論如何，我當時也應該告訴你鸢兒的出生，由我們兩個來共同決定怎樣保護她平安成長。”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我也無法改變結果……”

望了望對面那張英俊臉龐上依舊微微皺起的濃眉，她忍不住又輕聲嘀咕道：“哎，呈棟，每次你隻要想起這件事，心裡就會怪我，是不是？你可真是個記仇的人！”

韓呈棟摩挲着妻子柔軟纖細的手指，感受着她掌心的溫暖，喃喃自語道：“寒玉，其實，我早就不怪你了。我有的，隻是遺憾和後悔——我今後可能永遠都沒機會陪飛鸢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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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艙中沉默下來。

對面的艙壁上，木星試驗場啟動的巨型海報依舊懸挂在最顯眼的中央位置——大家舉杯共慶的動态3D畫面正循環播放。那張海報旁邊，是Aloha搏擊賽總決賽的決賽日程表，出賽選手的簡介和他們高光時刻的回放。

昨天撤離時倉促，這幅曾經激動人心的動态海報甚至都未來得及撤除……

那一幀幀歡樂的畫面，将韓呈棟的記憶拉回到大爆炸之前觥籌交錯的幾次聚會——他的那些兄弟和小文妹妹，可還安好?

真是，恍如隔世。

韓呈棟喃喃自語道：“寒玉啊，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我這十年的付出，到底有沒有意義？我的盡忠職守，是不是揚薪止沸，甚至是助纣為虐？！”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他有些哽咽：“我心裡面，真是堵得慌！

埃裡克森指揮官和湯普森艦長，兢兢業業地建設木星基地十年有餘，最後和旗艦翔星一同飛灰湮滅。

第一艦隊引以為豪的飛翔之城，已經解體。翔鳳母艦和麗達号沉入木星大氣層！

十年啊，一次大爆炸，什麼都沒留下！”

韓呈棟的心情雖然比昨日平複了很多，但這個心結，他餘生中再難開解。

楚寒玉輕輕反握住丈夫的手。

韓呈棟緊鎖的雙眉下，眼底深處漸漸凝結起一層寒冰。

“呈棟，有你沒你，木星實驗場都會建立，木星實驗都會展開，這個危機都會發生。”

楚寒玉平靜的聲音飄來，安撫着他那顆突然墜入谷底的心。

“的确，沒有呈棟你盡心竭力的護航，危機或許會晚幾年發生。但是，”

她拉起韓呈棟的手，和自己的手交握，放在二人胸前。

“如果是那樣的話，有一點可以肯定——呈棟，你和我，将不會有今天這個機會力挽狂瀾！”

看向擡頭望向她的丈夫，楚寒玉定了定心神，鼓勵到：“呈棟，你可千萬不能洩氣！隻要我們在這裡攔下隕石流，地球文明就還有一線生機！”

她臉上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至于其它的，我們管不了，就放心的交給别人吧！你和我，從此享受那失去的十年家庭生活……”

韓呈棟将寒玉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念叨起來：“永恒的星辰啊，我好幸運！有老婆在身邊，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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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非作戰母艦不同，翔龍母艦的體育場館位于第一層。

韓呈棟感覺轉運艙剛沿着環形母艦軌道抵達10号泊位，此刻已開始快速下沉。他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他開始整肅神情，心中暗道：

——唉，老婆在身邊，我就難免多愁善感。

——不過，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誰又能免俗？

——隻是，我那些兵太八卦，要是被他們看出來，可不行！

不過，心中郁結一朝釋放，他如今心情格外輕松。

舒展眉頭，韓呈棟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嗯，寒玉，有你在，我們一定能應對這個危機！齊二帥說得好——‘魔王和女巫的搭檔，勢不可擋！’”

兩人對視，忍不住同時笑出聲來。

韓呈棟同寝好友齊臻玉，是寒玉的死忠粉。

當年，他自告奮勇為寒玉惡整韓呈棟的視頻配解說。韓呈棟被修理得越慘，他解說得就越起勁。為博人眼球，他這損友還特别為每段視頻加上一個脍炙人口“tagline”！（作者注：副标題。宣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