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是德爾斐的王室雷加利斯都無法征服的,人類最恐怖的煉獄……”
大屏幕上播放着機器人找出的科普片,如果那隻短腿貓能活着回來,它會教導他這些基礎知識的,教導他在面對未知時不要那麼勇敢,不要那麼義無反顧。
他還是隻幼崽,他有權利要求它去為他尋找食物。
……如果,他能活着回來。
*
黎傲從裹毛線中體會到了一絲樂趣,還找到了偷懶的方法。
他先是團了一個小球,随後伸腳一踢,彩色的毛線球就會咕噜咕噜越滾越大。他開始自娛自樂,追着毛線球狂奔一圈,撒野上頭後回頭對着不明生物的身子就是庫庫一頓撓。
撓着撓着他記起這是人家的肉哦……有些心虛地止住爪,擡着眼瞟。
很好,它的身軀非常堅硬,一點痕迹都沒能留下!猛貓滿意,猛貓低頭又是庫庫撓!
撓完了他接着滾毛線球,滾得累了他靠着它坐下來,盯着自己染上彩色液體的腳丫子自言自語:“我餓了,我的小包裹丢在外面了,你應該把我的小包裹也帶進來的,那裡面有吃的哦。”
他分明是在抱怨,可在它聽起來卻美妙極了。
小小的貓靠在自己身上,它不懂什麼叫可愛,卻感覺渾身都是軟的、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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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異的喵叫引得黎傲笑得直抖:“嘿嘿,你叫得好奇怪哦,誰家小貓像你這麼叫呀?你應該這樣——”他站起身要給它示範該怎麼叫,可他自己就是個半吊子貓:“苗苗苗。”
從懵懂誕生時,它能體會到的就隻有疼痛,它的精神域被病毒侵襲,無時無刻不在撕裂拉扯。
痛苦催使它不斷吞噬同類,越吞噬它就越強大,可這種強大不僅不能緩解精神域的崩潰,反而愈演愈烈。
它痛得想要自我了結,可它沒有辦法做到。這種刻在基因裡的本能讓它重複着這無休止的痛苦過程。吞噬吧,吞噬遇見的一切,甚至吞噬自己。沒有誰能夠拯救,也沒有誰敢來拯救。
痛,好痛。
在對世界産生認知之前,它體會到的就隻有這種絕望的痛苦。
于是當它聽見了一個美妙聲音時,縮在深淵中飽受痛苦折磨的怪物第一次感受到了舒适。它渴望極了,絲毫不顧精神域被外來生物闖入會造成什麼樣的危險,它将他拉進了自己的精神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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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想讓他開心,但它的見識很少,隻能笨拙地模仿出一切它所聽見過的動靜來逗他開心。
黎傲卷着毛線團,他看不見自己的身子,不曉得他渾身都在發光。
溫暖明亮的光像落入黑暗的太陽,他在搖搖欲墜的精神域裡跑來跑去,所經之地一寸寸亮起。
直到把所有的線都裹整齊了,黎傲累得癱倒在地。
學着電視機裡人講得的話,他有氣無力地喊:“俺小貓不中咧,幹不動咧。”他很困,他不知道這是精神力耗費太多所帶來的副作用。
黑暗崩塌的精神域中,漸漸浮現出了奇異的光芒。這些光輝在怪物難以言喻的身軀上膨脹流轉,充滿了超乎人類理解的秩序與混亂。整片空間被這光輝點燃,如同一顆劇烈燃燒的恒星,将虛無撕得支離破碎。
人類連自己的精神域都無法纾解,隻能靠藥物可有可無地延緩頭痛,更别提接觸到蟲族的精神域了。
不,數百年了,他們根本都不知道,蟲族同人類一樣是有精神域的。
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梳理蟲族狂暴的精神域,本來是這樣的,可眼前這隻丁點大的、腿長隻有5厘米的貓卻做到了。
爛泥般的軀體開始分解,一點點化作灰燼湮滅。黎傲察覺到了,他睜開困倦的雙眼,看着它一點點地消失。
“你怎麼了?”他爬起身,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它的身軀上。
它正在分崩離析,猩紅的豎瞳也在快速分解。
“你不要死!”一種莫名的恐慌湧入黎傲的心頭,他不停滾着消融的毛線球:“我再幫你收拾好,你不要死……”
極短的時間裡,他先是離開了奶奶和地球,後是離開了機器人,甚至也要離開這個奇怪的生物了。大家都在離他而去,最終隻剩下了他一個人膽戰心驚地站在邊角處,聽父母對其他人說,他就是個拖油瓶。
“不要丢下我。”
黎傲慢慢垂下頭,一聲很輕、很淺的啜泣聲伴随着一滴眼淚掉在地上。
“我好害怕。”
“冬禧禧,我不想再一個人被留在衣櫥裡了。”
無邊的黑暗裡他是唯一的光源,小小的一團形單影隻地發着光。
孤零零的。
“我知道他們不要我了,媽媽有新寶寶了,爸爸也會有新小孩的……奶奶說他們不是我的父母,那、那,那他們不是誰才是呢?奶奶……奶奶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顫抖着幾乎聽不清了:“我想回家……”
他傷心極了,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mào!”
什麼聲音?
黎傲淚眼蒙蒙地望了過去,怪物龐大的身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漆黑的、長着兩隻紅色眼睛的毛栗子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