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機器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黎傲身邊。

明明有嬰兒艙，這隻貓崽卻鐘情一個用來裝東西的盒子，蜷縮在裡面跟坨餅似的，睡得直打呼噜。

那團黑色的怪物被他壓在身下，十分安靜。

Alpha-13伸長機械臂靠近黎傲，當距離縮小到僅五厘米時，它的動作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阻隔，再也無法前進。它試圖施加更多力氣，仍舊無濟于事。

“是你。”電子音響起，對上一雙紅色的眼睛。

基地房間漸漸褪去，Alpha-13的眼前浮現出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靜谧得詭異，卻隐隐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像是來自某種無法名狀的深淵。

人類出現在這裡，一息之間便會瘋魔，可它隻是個機器人，沒有情緒，也沒有靈魂。Alpha-13注視着半空中那雙猩紅的豎瞳，語調平靜問：“你是什麼東西？”

“薰。”那是他給予它的名字。

這聲音難以形容，機器人想要記錄，卻發現根本錄不到東西。

“你跟着短腿貓有什麼目的？”

它卻不再回答。

萬物不過蝼蟻，深淵俯視着微不足道的機械體，宣告它的藐視。

Alpha-13擡起自己的機械臂，前端的金屬已經扭曲融化，不，它的渾身都在融化，湮滅于這無邊的黑暗裡。

它記起那個監控圓環，摁下按鈕，卻不見對方有一絲反應。那樣強大的電流，連對方的一絲一毫都傷害不到。

我或許要死了。

盡管它是機器人，沒有所謂的生理死亡，可它知道，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這樣也不錯，它這樣漫長且重複地持續待機也并無意義。隻是那隻貓崽，不知道他發現它不見了，會不會有一丁點的難過。

Alpha-13平靜地看着自己存在過的痕迹一點點消失。

“啊嗚——”虛空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困倦的哈欠聲。

黎傲夜醒了，揉着眼睛喊：“阿爾法？薰？你們在哪裡哦？”

他在找他們。

當聲音響起時，機器人看見那冷漠的猩紅裡迅速湧上一種它無法形容的情緒。

“他需要你，我饒恕你。”

頃刻時黑暗盡數褪去，熟悉的場景重新出現。

“阿爾法，你站在這裡做什麼？”短腿貓兩隻腳直立着，頭上趴着那怪物，小爪子摸摸機器人的軀體：“你是不是做噩夢啦？不要怕哦，夢都是假的。”

Alpha-13擡起機械臂，發現它完完整整，沒有融化過的痕迹。電子眼和獸瞳對視一眼，它放下手，冷靜說：“機器不會做夢。”

“哦，那有點可惜哦，你不能在夢裡吃包子了。”短腿貓兩隻爪子縮在身前打哆嗦：“不行了不行了，黎傲憋不住了，我先去尿尿哦。”話說着他就朝花盆跑：“菜菜，我來給你施肥哦！”

面對未知怪物時機器人都很平靜，聽見這話确是被吓得電路闆發麻：“住手！不許撒在那裡！”

潔癖如Alpha-13，它無法忍受！

黎傲噘着嘴坐在馬桶上，不高興講：“得施肥菜菜才能快速長大的。”

“不可能發芽的别做夢了，回你的窩裡睡覺去。”機器人冷臉給他擦屁股。

“怎麼就不可能發芽？”小爪子不服氣地拍拍地面：“黎傲種的東西一定會發芽的！”

發生了太多事了，機器人此時懶得和一隻貓崽争論，将貓丢進紙箱裡就走：“那是死種，能發芽才有鬼了。”

那還真是活見鬼了。

Alpha-13看着花盆裡翠綠的芽苗，臉被打得啪啪直響。

“為什麼……會發芽？程序有BUG？”機器人陷入了自我懷疑。

黎傲卻不覺有什麼不對，在機器人卡殼的時間裡他自己吃了早餐又和芽苗講了會話，這才背起包裹準備出門撿垃圾了。

“阿爾法，我走了哦。”小貓和機器人打招呼，見它呆呆注視着花盆完全沒在意自己，他一臉對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和毛栗子球說：“我們今天多撿一些種子哦，多種點菜出來。”

“撿種子。”薰學着他說話。

“嗯！黎傲帶你去撿！”

*

藍天細沙，白雲淺淺。給黎傲造成恐慌的天赤和冰霜在早晨便已消失。

他握着一根小樹枝，正在垃圾堆裡挑挑揀揀。薰模仿着他的樣子，也在四處蹦哒。

“薰，我給你找到了玩具。”黎傲将從垃圾堆深處翻找出的圓形球體放在地上，輕輕一踢它就咕噜噜滾遠了。

“哎呀！”黎傲先是一愣，緊接着雙眼就亮了起來，他扭扭屁股，後腿用力一蹬朝球撲了過去。

“薰你也來玩呀！”他招呼着懵懂的黑團子參與遊戲，兩小隻你一腳我一推的開始玩耍，金屬球咕噜噜滾着，黎傲瞅準了位置一個飛撲沖了上去卻撲了個空。

“咦？怎麼飛掉了？”黎傲四隻腳埋在沙裡，傻乎乎地看着那顆球越飛越高。

他不知道那顆圓球不是什麼玩具，而是曙光聯賽的直播監控裝置。

這顆裝置失去動力停轉多年，卻在剛剛再度激活，并将黎傲視為參賽選手，開始了全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