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已來到地府,那以後就跟着我罷。”
小狐狸望着鬥蓬男。
他覺得這人挺親近,應該是曾經很熟悉的人罷,因此并沒有生出反抗之心,就那樣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往前走。
說來也怪,跟着鬥篷男一起走在霧氣裡,那些遊蕩的惡鬼都沒有敢靠近的。遠遠瞧見他們,就如同受到驚吓一般,凄厲地呼嘯着飛遠了。
離着架在河上的橋愈發近了。
小狐狸隐約看到這橋似是有好幾座,每座橋後都排着長長的看不到邊的隊伍。
而河邊有大石,石頭前還有幾個模糊的身影。
小狐狸看過去,使勁辨認一番,才認出那石上大字,乃是“早登彼岸”四個字。
他想問問鬥篷男,那石頭是幹什麼的,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鬥篷男這時手上使了幾分力氣,将他扯遠幾步,于是,他們離着那石頭越發遠了。
此時,二鬼已是來到河上橋頭。
橋很長,很大,分為三層。排隊的鬼魂們來到這裡就自動分為三隊,喝下橋頭老婆婆給的湯,步入不同的橋層。
小狐狸走到這裡,心頭自然而然地明晰,知道自己要走第二層橋。
可鬥篷鬼卻攔下了小狐狸。
隻見他指尖黑光一閃,出現了一片葉子,然後将它放在了小狐狸的頭頂上。
小狐狸很莫名。
“莫動,不要拿下來。”叮囑完這句話,鬥篷男就拉着小狐狸上了第一層橋。
橋頭的老婆婆依舊笑眯眯地忙碌,似乎并沒有看見他們,也沒拿湯給小狐狸。
他們就這麼順順利利地上橋走了。
但小狐狸好奇回望的時候,看到那婆婆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們。
小狐狸打了個抖,差一點左腳絆右腳摔在那裡。
鬥篷男卻似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連頭也沒回,扯起小狐狸就往橋另一頭走去。
走着走着,小狐狸的身形漸漸拉長,眨眼功夫就變成了一個漂亮少年,身上是一件肥肥大大,胸口寫着碩大“魂”字的地府制式長袍。
這一路上不少人形妖精都穿着這樣的袍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望望鬥篷男,好半晌才吐出兩個字:“蒙瞳。”
“是我。”鬥篷鬼偏頭望過來,打量小狐狸的人形:“想起我來了?”
寶鏡點點頭,将手從蒙瞳手裡掙脫出來。
蒙瞳腳步一滞,看着寶鏡。
寶鏡恍惚了片刻,卻轉身就要往回跑。
蒙瞳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裡?”
寶鏡呆呆地望着蒙瞳,眼裡突然滾出一串一串的淚來。他說:“我要去找人,我去找公子.......”
公子?
蒙瞳皺了皺眉:“上了奈何橋,就不能走回頭路,否則你會魂飛魄散的。你說的公子是何人?是生是死?是人是妖?”
“他.......”寶鏡喃喃,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說起為好。
“若是那公子尚在人世,你既已入地府,就無法再回陽世間。”
“若那公子也已死去,喝了孟婆湯,前世種種就會煙消雲散,再不記得你。”
“哪怕同為妖類,死後也兩不相幹。而若那公子是人,人妖殊途,他連走的黃泉路都與你并不在一處,你又如何去尋他?”
聽了這話,寶鏡一下子呆住了。
他想要開口,卻不知道怎麼說,最後隻能茫然道:“可是、可是我,也并沒有喝孟婆湯啊。”
“那是因為有我引路,孟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蒙瞳冷笑了一聲:“若你不聽勸,還要做些出格的事情,哪怕是我也保不住你。”
身邊不時有鬼魂路過,無知無覺地木然前行,熙熙攘攘,并不理會站在橋中心的兩人。
奈何橋下的水聲也越發大了,有凄厲尖叫傳來,刺得人渾身難受,讓聽到的人又想哭泣嘶吼,又是難過痛苦。
寶鏡無意識地望向橋下。
他能看到第三層橋已經很接近河面了,河中翻起的水浪中有猙獰模糊的可怕面孔不時浮現,嘶嚎着想要撲到第三層橋面上去。
橋上面的鬼魂們因此都驚吓不已,東躲西避,唯恐不小心掉下橋去。
“可我、可我要去找他啊......”
寶鏡的身子開始發抖:“我要問問他,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明白啊........”
寶鏡始終不明白,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公子會诓他,讓他離開夏園,而選擇自己一個人走向消亡。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公子一下子病得那麼重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公子不肯與他說?
這一切,會與公子之前表現出來的異常有關嗎?
寶鏡不相信那是公子厭煩他了。他有眼睛,有心,能看,能感知。
哪怕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寶鏡心裡最大的感受也隻有疑惑、委屈和遺憾。
他想問清楚為什麼。他還想與公子繼續在一起,不想與他分開。
寶鏡想念公子,想念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他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