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趙郢提前下班的報應,一回去,他飯還沒吃上就被白舒沅奪命連環call,讓他上線處理一個甲方的郵件。
他把充電線插在筆記本電腦的接口上,端了碗十分鐘搞定的拉面,一邊喝湯一邊單手敲鍵盤。
在職場做乙方是最頭疼的事,睜眼改策劃案,閉眼改策劃案,改來改去十幾版,最終拍闆定案的還是先開始的版本。
趙郢編輯到一半,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震個不停,雖然開的靜音模式,嗡嗡震動的聲響依舊很難忽略。
百忙之中他歪頭看了一眼,是白舒沅的消息。
白舒沅:[老大,前線最新戰報!羅廉開的升職調動泡湯啦!]
趙郢回了一句“在忙”,半小時後,回複郵件發送成功,他拿起手機一看,白舒沅給他轉發了一段群聊記錄。
群内有八個人,分别是白舒沅和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下午六點的時候,有人在群裡冒泡,說華中區總監這個香饽饽可能要花落别家了。
這句話發了沒多久,餘下七個人全被釣了出來。
AAA人力資源老張:我猜應該是趙經理吧[偷笑]。哎,也說不準,萬一天降奇兵呢?雲升又不止南水這一家分公司。這事兒啊,我看得問小白@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屍體。
AAA人力資源老張:小白?小白?
AAA人力資源老張:……
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屍體:男朋友出軌,正在全力抓奸中,對不住了老張,過會兒再回!
群聊記錄終止在白舒沅這一條。
趙郢和張簡榮也算打過幾次交道了,這種級别的老油子,白舒沅對付起來倒是挺得心應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回到和白舒沅的聊天框,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真的在抓奸。
白舒沅:[忙着搞事業呢,哪來的男朋友!編出來唬張簡榮的啦。]
白舒沅:[話說回來,趙哥,我感覺你真的有可能诶!]
趙郢正要打字,視線卻掃到角落的置物櫃,公主不知什麼時候跳了上去,一腳踢倒了韓謙的遺照,專心緻志地啃着波士頓蕨的葉片。
他一隻手托着這隻采草大盜的腹部,一隻手按住語音鍵:“我從來不信這種捕風捉影的傳聞,張簡榮有句話說對了,雲升不止南水一家分公司,誰知道最終人選會是誰?一切等公司安排出了再說。”
趙郢将甲方的要求和新一版策劃案發給白舒沅,“通知團隊其他人,今晚把各自負責的内容修改好,甲方明早就要。”
白舒沅連發三個“我命好苦”的表情包,老老實實回複“收到”。
趙郢把踢倒的遺照扶正,端起碗筷走到廚房,擰開洗碗池的水龍頭。水流嘩啦啦地流淌蓄積着,很快沒過碗頂,水面漂浮着一層散開的油星。
洗潔精隻剩一泵的量,他将瓶子反過來,用力敲了敲瓶底,勉強又擠出一泵半。
這時趙郢的手機鈴聲響了,他以為是白舒沅打來的,也沒看來電人是誰,接通道:“是策劃案有什麼問題,還是團隊裡有誰今晚抽不開時間,做不了?”
“剝削這麼狠啊,下班了還不放人休息?”
電話裡傳來一道低沉的女音,“哥,是我,趙萊。”
趙郢聞言一愣。
他跟趙萊并不常聯系,也許有她初中肄業被趙父趙母逼去打工的緣故,整個家裡趙萊隻和他這個大哥最親。
“怎麼不想想你哥也是被剝削的那個?”趙郢半坐半倚着池台,肩膀微微低垂,是很放松的姿态,“晚飯吃了嗎?最近好不好?”
“沒吃,有好有壞吧。”趙萊說。
她是典型的報喜不報憂的性格,有什麼事先悶在心裡,等到旁人問起,事情已經被她解決完了。
趙郢難得聽她主動抱怨,用圍裙邊蹭了蹭手上的水,“和哥說說。”
“前段時間接了筆大單子,賺了很多。”趙萊這兩年在芸城做外貿相關,起初勉強隻夠日常生活,換渠道後慢慢有了起色,客戶源穩定下來,收益也水漲船高。
趙萊停頓一秒,這是要講到“不好”了:“昨天媽給我打電話,催我回家相親,不回去她就和爸一起喝農藥自殺。還有趙寶瑞今年六月高考,他們想讓我負責趙寶瑞上大學的學費跟生活費。”
“我上個月才轉了十萬到爸媽卡裡。”趙郢手指不自覺地掐着圍裙的花邊,那塊布料被他揉得皺皺巴巴。
他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地說:“而且現在才四月,趙寶瑞考不考得上大學還兩說。”
“你人還在芸城?”
“不在。”趙萊嗤笑道,“媽查到我租房地址了,目前我搬到隔壁市暫住一陣子,風頭過了再說。”
趙郢已經習慣了,可能有些父母天生不愛自己的孩子,或者有偏向性地僅僅愛其中一個。
如果像趙萊那樣隻有恨也還好,可以不聯系,可以躲到找不到的地方,但偏偏趙郢心裡生長着除了恨以外的感情。
“趙萊,你别回去。明天我跟他們說,以後我負責趙寶瑞讀大學的錢。”
話音未落,電話另一端的人刻薄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錢啊趙郢?每年你轉爸媽的錢,不說七八十萬,四五十萬總有了吧?這他媽可是你半年的薪水!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這麼多錢哪去了?”
“你讓我别回去,你怎麼不為自己想想……真打算被他們吸一輩子血嗎?”
沉默一陣,趙郢笑道:“對啊。”
“你——”尾音戛然而止,趙萊輕聲道,“算了。”
趙郢在手機裡聽到風呼嘯的聲音,仿佛趙萊在江邊、湖邊之類的地方。
“哥,他兩不會真的喝農藥吧?”趙萊話裡夾雜着幾分糾結。
“不會的。”